周正平領命，轉身快步走向備品間，找了個平日裏最不多話、手藝卻極牢靠的老鉗工，低聲交代幾句。
    兩人拿著工具，迅速回到檢修口。
    老鉗工鑽了進去，周正平則守在外麵，身體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大部分視線。
    裏麵傳來細微的銼磨聲和接線聲，很快便歸於沉寂。
    老鉗工鑽出來，對周正平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周正平回到郭紹華身邊，同樣用眼神示意：搞定。
    郭紹華麵向眾人，聲音恢複平穩：“好了，線路的小問題已經排除。現在，我們重新啟動！”
    他再次按下綠色按鈕。
    電流聲再次響起，鼓風機緩緩轉動。
    這一次，隻有那低沉、有力的嗡鳴聲在車間裏回蕩，平穩得如同磐石。
    控製台上的所有儀表指針，穩穩地停留在正常工作區間。
    軸承溫度讀數，安靜地顯示著一個安全的綠色數值。
    地麵幾乎感覺不到震動。
    “噪音達標！”
    “震動達標！”
    負責檢測的技術員興奮地報告著數據。
    人群爆發出如釋重負的歡呼聲，掌聲雷動。
    楊廠長緊繃的臉終於徹底鬆弛下來，他用力拍著郭紹華的肩膀，眼裏的讚許幾乎要溢出來。
    但他隨即又湊近，用極低的聲音問：“剛才……真隻是接觸不良？”
    郭紹華迎著他的目光，微微搖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兩個字：“人為。”
    楊廠長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調試成功結束，人群漸漸散去，各自返回崗位。
    郭紹華卻留了下來，他叫住負責現場記錄的文員。
    “昨晚是誰值班？”
    “報告郭科長，按排班是老孫頭，不過……”文員遲疑了一下，“易師傅過來替他值了一會兒。”
    “易中海？”郭紹華的目光凝住。
    “對，說是老孫家裏有點急事，易師傅挺熱心的，就主動替他後半夜。”
    “他替班的時候，有沒有來過這最後一座高爐附近？”
    “來了，”文員回憶著，“我後半夜去送記錄本，還看見易師傅在這邊轉悠了好一陣子，說是最後檢查檢查，確保萬無一失。”
    郭紹華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他轉身找到周正平：“去安保科，就說進行安全檢查，把昨晚值班人員，特別是替班人員的隨身工具包，都拿來檢查一下，重點看鉗子。”
    周正平立刻明白過來，臉色一沉，快步離去。
    沒過多久，周正平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帆布工具袋，正是易中海常用的那個。
    他和安保科長一起，將裏麵的工具一一取出，擺在幹淨的桌麵上。
    扳手，螺絲刀，錘子……最後是一把尖嘴鉗。
    安保科長拿起鉗子，對著燈光仔細察看鉗口。
    在鉗子內側靠近頂端的鋸齒邊緣，黏著一丁點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碎屑。
    那顏色，與鼓風機上傳感器線路的絕緣皮一模一樣。
    安保科長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碎屑取下，放在一張白紙上。
    證據確鑿。
    一間僻靜的小會議室。
    窗簾拉著，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台燈。
    楊廠長坐在主位，臉色陰沉。
    郭紹華和安保科長分坐兩側。
    易中海被“請”了進來。
    他看到這陣仗，心裏咯噔一下，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日的嚴肅。
    “廠長，郭科長，李科長，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易師傅，坐。”楊廠長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易中海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腰杆挺得筆直。
    “易師傅，昨晚你替老孫值班了？”郭紹華開門見山。
    “是啊，老孫家裏有急事，工友之間互相幫忙嘛。”易中海回答得滴水不漏。
    “值班期間，你是不是在最後一座高爐附近巡查了很久？”
    易中海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後驗收了，我多檢查檢查，也是為了安全生產。”
    “檢查？”郭紹華拿起桌上那張白紙，推到易中海麵前，“用這個檢查的嗎？”
    白紙上，那一點灰黑色的碎屑格外刺眼。
    易中海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這……這是什麽？我不知道！”他猛地站起來，聲音有些發顫。
    “這是從你工具袋裏的尖嘴鉗上找到的，”安保科李科長沉聲道，“顏色、材質，和今天早上發生故障的那根軸承溫度傳感器線路絕緣皮，完全一致。”
    “你胡說！這是陷害！”易中海嘴唇哆嗦著。
    郭紹華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
    “易師傅，能找到那個位置，用鉗子精準地破壞內部銅線，又不損傷外部太多，留下如此細微的痕跡，這需要對設備結構和線路布局非常熟悉。”
    “整個廠裏，除了我們技術科負責調試的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又有這個機會？”
    “昨晚，隻有你在那裏待了那麽久！”
    “你嫉妒我，對不對？”郭紹華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你看不慣我一個年輕人爬到你頭上，搶了你的風頭，你恨我揭穿你假冒管事大爺的事，讓你一大爺聲名掃地？！”
    “所以，你想在最後關頭毀掉這一切，讓我身敗名裂！”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砸在易中海的心房上。
    他的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他張著嘴，想要辯駁，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撲通”一聲。
    易中海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眼神渙散，麵如死灰。
    “是我幹的……”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我就是看不慣他……憑什麽……我熬了一輩子……”
    他終於崩潰了，斷斷續續地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動機就是那無法抑製的嫉妒。
    楊廠長猛地一拍桌子，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易中海，氣得說不出話。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整個軋鋼廠。
    易中海，德高望重的八級鉗工，曾經的“一大爺”，竟然因為嫉妒，蓄意破壞即將成功的重大技術改造，險些釀成重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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