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郭紹華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了些。
    “有人向我反映，李叔在後勤這塊……手腳不太幹淨。”
    “可能涉及……經濟問題，數額不小。”
    他沒有直接說貪腐和挪用公款，但意思已經足夠明確。
    李龍飛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按理說，這種事情，證據確鑿就該嚴肅處理。”
    “但是……”郭紹華眉頭微蹙。
    “李叔當年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麽栽了。”
    “而且，楊衛國剛出事，廠裏現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
    “再動一個副廠長，尤其還是管後勤的，對生產和穩定影響太大。”
    “我這個新廠長，屁股還沒坐熱，也需要時間來穩住局麵。”
    李龍飛瞬間明白了師傅的難處和打算：“師傅，您的意思是……想保李副廠長？”
    “保，也要看怎麽保。”郭紹華搖了搖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犯下的錯，必須付出代價，至少，要把虧空的窟子給補上！”
    “但前提是，不能讓事情現在就爆出來，得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緩衝的時間。”
    郭紹華的目光重新落在李龍飛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我需要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一個能讓他拿出實實在在成績，堵住別人嘴巴，也讓他自己能安心配合我工作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就要落在我們技術科頭上！”
    李龍飛精神一振：“師傅，您說，我們技術科需要做什麽？”
    郭紹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我們需要盡快拿出幾款新產品。”
    “不是我們軋鋼廠傳統的高精尖，而是麵向廣大農村市場，能夠切實解決他們痛點的東西。”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
    “我初步構思了三個項目，你立刻組織人手，成立三個項目組，給我盡快拿出樣機來！”
    “第一個，雙筒人力玉米脫粒機。”
    郭紹華眼神銳利地看向李龍飛。
    “現在農村合作社怎麽脫玉米？二十個人一天累死累活，才脫八十公斤！損耗還高達百分之十五！老鼠啃，發黴變質，觸目驚心！”
    “而且秋收時節，大量青壯勞力被拴在脫粒上，嚴重影響水利工程這些農田基建。”
    “我們的目標，是搞出一種兩人操作，一天就能處理八百公斤玉米的機器！”
    “效率提升十倍！還能把損耗降到百分之三以下！”
    “你想想，這能解放多少勞動力？能為國家節省多少糧食？”
    “更關鍵的是，這東西一旦推廣，就能計入《農業機械化統計年報》！這對公社爭取農機補貼指標，是實打實的政績！”
    李龍飛聽得眼睛發亮，連連點頭，迅速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郭紹華繼續道：“第二個項目，鑄鐵沼氣灶具。”
    “現在農村做飯、煮豬食，燒什麽？秸稈！一個大隊一年燒掉三千捆！地裏肥料都不夠用了！”
    “土灶熱效率低得可憐，隻有百分之十八，煮鍋豬食要四個小時，煙熏火燎，多少下鄉知青抱怨得了呼吸道毛病？”
    “我們要搞的沼氣灶，用豬糞發酵產生的沼氣做燃料！一口灶，一年就能消化掉二十頭豬的糞便！秸稈能還田，增加至少百分之五十的還田量！”
    “而且要搞雙灶眼的，大鍋飯製作時間能縮短百分之四十！”
    “這東西搞出來，不僅解決了燃料和肥料問題，還能大大改善農村衛生條件！評選‘衛生模範公社’，這就是硬指標！”
    李龍飛越聽越激動，筆尖刷刷作響。
    郭紹華喝了口水，接著說：“第三個，抗鏽蝕噴霧器。”
    “現在公社用的什麽噴霧器？鐵皮桶！用三個月就鏽穿了，一年換四次，耗費一百二十個工分！”
    “噴頭還老堵，農藥浪費百分之三十！更別提藥液滲漏，造成知青中毒的事故了！”
    “我們要搞的，是用鍍鋅材料，使用壽命延長到三年以上！”
    “改進噴頭，精準施藥，節省農藥用量至少百分之二十五！”
    “最重要的是安全！雙重密封設計，必須把事故率給我降低百分之九十！”
    郭紹華一口氣說完三個項目，目光灼灼地看著李龍飛。
    “龍飛，這三個項目，技術難度對我們軋鋼廠來說，不算高。”
    “關鍵在於速度！要快！”
    “盡快拿出成熟可靠的樣機，然後組織生產！到時候，我會讓李叔那邊……負責一部分協調和推廣的工作。”
    郭紹華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既是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也是我們技術科，向全廠，向上麵展示價值的時候！”
    他話鋒一轉，帶著鼓勵。
    “這三個項目，一旦成功量產並銷售出去，產生的純利潤，我做主，每個項目組可以分得百分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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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讓所有參與的技術員都知道，搞技術，不僅光榮，而且實惠！”
    李龍飛猛地站起身，激動地挺直了腰板，大聲保證：
    “是！師傅！我明白了！”
    “您放心！我立刻去組織人手，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出合格的樣機！”
    “絕不辜負您的信任！”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對師傅的無限崇敬。
    李龍飛拿著筆記本，隻覺得那上麵記錄的不僅僅是三個項目，更是沉甸甸的希望和未來。
    他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技術科的大辦公室。
    此刻，辦公室裏和車間相連的區域，技術員們還在低聲議論著新廠長的到來。
    李龍飛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地喊道：“所有人，手頭工作停一下，開個短會！”
    聲音裏的興奮勁兒，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
    技術員們立刻圍攏過來，目光都聚焦在他們這位年輕有為的科長身上。
    李龍飛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眾人，將郭紹華剛才布置的三個項目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
    聽到是研發這些麵向農村的“小玩意兒”，一些老技術員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畢竟，軋鋼廠是搞大鋼鐵、硬設備的，這些農機具，似乎有點“不務正業”。
    但大家對郭紹華的技術實力是絕對信服的，既然是郭廠長定下的方向，他們也不會質疑。
    然而，當李龍飛說到關鍵之處時，整個場麵瞬間安靜了下來。
    “師傅說了，這三個項目，要成立專門的項目組攻關。”
    “而且……”李龍飛故意頓了頓，看著大家期待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說道，“項目成功，產品實現銷售後，每個項目組，可以分得項目純利潤的……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
    純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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