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這部分激動不已的書生，以白先生為首的眾人卻隻是看著，麵露沉思之色。

    他們雖然也因太乙真人帶來的消息震驚萬分，但並沒有因‘聖人之徒’這個消息顯得有多激動和炙熱。

    有膽大者上前作揖問道：&#;仙長降臨凡塵，不知所謂十三弟子是何人？&#;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手中拂塵輕揚：&#;天數已定，緣分使然。此人當在爾等之中，隻是尚未自知罷了。&#;

    此言一出，眾書生更是驚詫不已。一時間，眾人互相打量，都想看看誰有仙緣。

    在所有人的好奇和部分人的狂熱羨慕之下，太乙真人廣袖飄飄，腳下祥雲翻湧，帶著叔先生駕雲而去。

    圍觀的修士們仰首伸眉，有人嘖嘖稱奇，有人暗自攥緊了拳頭——那可是聖人門下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跪了下來，緊接著便響起一片膝蓋觸地的悶響，仿佛秋風吹倒了一片蘆葦。

    叔先生由於興奮難忍，整個身體都顫抖不停。

    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攥住儒袍下擺，指節泛出青白。胸腔裏的心髒跳得如此劇烈，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能感覺到背後無數道灼熱的目光，那些目光裏裹挾著嫉妒、渴望與不甘，像無數把小刀在他脊背上刮擦。

    這感覺讓他渾身戰栗，卻不是因為恐懼。

    離開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白先生這位昔日的大儒同伴。

    那位總是腰杆筆直的夥伴此刻站在人群最前排，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在雲氣中輕輕擺動。

    白先生沒有跪，隻是安靜地仰著臉，些許的皺紋裏嵌著數年來講學時落下的粉筆灰。

    叔先生的嘴角露出一絲難掩的笑意，這笑意扯動了他臉上新添的金色道紋——那是方才太乙真人點化時烙下的聖門印記。

    哪有什麽是非對錯，天道不公如何？聖人不仁又如何？

    叔先生望著白先生腳下漸行漸遠的大地，想起數日前他們在書院後堂辯論的情形。

    那時白先生說什麽來著？&#;天道不公，聖人不仁&#;？

    可笑！如今他已在雲端站著，而白先生不過是他腳下略過的眾生罷了。

    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就像山裏的野狐總會咬斷病弱同類的喉嚨。

    如今自己高高在上，即將成為聖人座下弟子。

    雲霞在腳下聚散，太乙真人的玉帶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昆侖山巔才有的清冷香氣。

    而白先生卻隻能仰頭，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這便是真理，生存的真理。

    山腳下的螻蟻永遠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生來就在雲端。

    叔先生摸了摸懷裏的玉簡，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

    這是白先生日前塞給他的，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擁護人皇的大逆之言。

    等到了昆侖，第一件事就是把這玩意兒扔進丹爐。

    至於聖人為何選中他，叔先生根本不會去思考。畢竟他的眼界和認識，還遠遠觸及不到洪荒的利益分割。

    雲層上方忽然傳來清越的鶴唳，太乙真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叔先生連忙低下頭，沒看見真人眼中閃過的譏誚——就像看著一條自以為跳上龍門的鯉魚。

    隨著叔先生的離開，這座傳承數千年的書院也徹底分裂。

    往日朗朗讀書聲被激烈的爭執取代，竹簡典籍散落一地，連院中那株千年古柏的枝葉都顯得格外蕭索。

    那些堅定不移信奉天道，甘願為聖人驅使的儒士們振臂高呼，他們身著素色儒袍，手中捧著聖人之言，對沐風雲這位人皇口誅筆伐。

    為首的青衫老者以朱筆在虛空書寫檄文，每一個字落下都引發天地共鳴，字字如刀，直指人皇違背天道的種種&#;罪狀&#;。

    而白先生等人處境更加艱難。他們素衣上的補丁越來越多，藏書樓的禁製被人暗中破壞，連日常的講學都遭到刻意幹擾。

    某個雨夜，白先生望著被雨水浸濕的典籍，終於長歎一聲，帶著數十餘位誌同道合者冒雨離開書院。

    他們背著簡單的行囊，踏著泥濘的山路，開始了在洪荒大地的漂泊生涯。

    太乙真人下界度走叔先生，這件事在真正的洪荒大能眼中本不是什麽大事要事。

    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樣的舉措卻有著太多的信息。

    西方靈山的菩提樹無風自動，媧皇宮中的女媧放下手中花籃，大地深處的幽冥之中傳出意味深長的歎息。

    那些藏於幕後的大能都不由暗自皺眉，他們透過重重天機，看到量劫之氣正在凝聚，感歎洪荒又將掀起浩劫。

    叔先生跟著太乙真人直達昆侖玉虛，祥雲繚繞間，他望著腳下飛速掠過的山河城池，心中滿是憧憬。

    一路上他都沉浸在興奮之中，時而整理衣冠，時而默誦經文，全然沒有注意太乙真人眼中的嫌棄之色——那目光就像在看一隻誤入仙境的螻蟻。

    如今自己高高在上，即將成為聖人座下弟子。

    叔先生撫摸著腰間新得的玉牌，上麵&#;玉虛&#;二字讓他心跳加速。

    而白先生卻隻能仰頭，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在洪荒大地上艱難求生。

    想到這裏，叔先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連袖中的手都激動得微微發抖。

    這便是真理，生存的真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他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個認知，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行為變得理所應當。

    至於聖人為何選中他，叔先生根本不會去思考。

    他隻知道自己的名字將被刻在玉虛宮的名冊上，卻不知那名冊用的是一種特殊的墨——以氣運為墨，以因果為紙。

    畢竟他的眼界和認識，還遠遠觸及不到洪荒的利益分割。

    更不會明白，在某些存在眼中，他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vv.cc0

    .vv.cc。.vv.cc（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