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仙人攬六箸,對博泰山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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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之上】天下坊內,九位執掌賭局的耆老麵如土色,廣袖下的手掌已沁出層層冷汗。當初聽聞敵手乃名動八方的落霞仙子,眾人遂遣出坊中精研賭術的九位首席主事,本以為勝券在握。孰料那仙子隱匿於幕後,僅令門下弟子代戰,此子卻如出鞘利劍,一路披荊斬棘,連破八道賭局,此刻泰然自若地端坐於六博局案前,指尖撫過刻滿卦象的博具,周身氣勢內斂卻鋒芒暗藏,令在場眾人皆感如芒在背。
    六博局畔,銀發如雪的老者蜷坐在粗糲木椅上,身上一襲灰麻短褐洗得發白,褶皺間沾著細碎草屑,儼然一副鄉野老叟模樣。渾濁的瞳仁微微眯起,眼底卻掠過鷹隼般的銳光,聲線沙啞如老木開裂:"年輕人,那八場賭局當真是你破的?"
    落明軒心中暗自腹誹,八局連勝早已令天下坊人聲鼎沸,眼前這白發老翁卻穩坐局旁,仿若不聞周遭喧嚷。他強壓下心頭煩躁,眉眼間盡是不耐,語氣帶著幾分嘲諷:“你這老頭子明擺著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方才八局激戰就擺在你眼皮子底下,怎的倒像是一無所知?莫不是個瞎子?”
    佇立在側、不發一言的尹落霞倏然麵色沉肅,嗓音清冷如霜:"還不住口!這般無狀成何體統!"
    白發老者聞言,顫巍巍地仰起頭,渾濁的瞳孔死死鎖住尹落霞。凝滯的目光如黏膩蛛網纏繞,良久後,他溝壑縱橫的麵皮上扯出一抹猥屑笑意,沙啞嗓音裹著令人作嘔的殷勤:“多年不見,仙子容色更勝從前,當真是歲月偏愛啊。”
    尹落霞笑靨如花,眼尾彎成好看的弧度,可話裏卻淬著冰刃:“大掌櫃杖朝之年,還沒入土呢?”
    【天幕之下】,百裏東君看著天幕上那老頭色眯眯的樣子,眼神裏滿是嫌惡,“嘖,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啊!瞧瞧這老東西,骨頭縫裏都滲著色氣!都說入土半截,他倒好,眼睛還能放光呢!”
    司空長風則是聽到尹落霞的話後忍不住勾唇:“這是要對落明軒說無禮,看師父給你打個樣。”
    小寒衣則是較真地算著:“這老爺爺每天都下,一年下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就算下一次,三百六十五局贏一局就能多活一年,就算七十五歲要死,下了五年,一共一千八百二十五局,隻贏了二十五局,勝率堪憂呀!”
    圍觀眾人笑作一團,連謝宣都繃不住嘴角。
    小寒衣望著哄笑的人群,十分不解,看到一旁同樣忍俊不禁的小趙玉真問道:"趙玉真,他們在笑什麽啊?我算的明明就沒問題啊!”
    趙玉真咬著下唇,桃花眼裏泛著淚花:“對!太對了!就因為算得太明白,才戳破了老爺爺的大話,能不逗嗎?”
    【天幕之上】被喚作大掌櫃的老者佝僂著脊背,胸腔裏發出悶雷般的劇咳,“仙子說笑了,每日與閻羅對弈賭命,每勝一局便續一載光陰。剛卜了一卦,老頭子我還能再攬二十春秋。”
    獨目虯髯的漢子疾步趨至老者身側,身軀微躬,附耳低語數句。大掌櫃布滿皺紋的麵龐波瀾不驚,僅以低沉鼻音應了一聲,旋即挺直佝僂的脊背,枯瘦手掌撫過斑駁的六博局案,聲如破鑼般響起:“既已備妥,這便開始吧。”
    落明軒見周遭氣息陡然森冷,六博局上隱隱騰起無形威壓,不禁神色微凜,湊近尹落霞低聲問詢:“師父,這老頭子究竟是何來曆?”
    尹落霞眼波流轉,望著對麵撚須冷笑的老者,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方才他不是自詡與閻王爺對弈?這位便是名震賭界的"閻羅賭徒"葉三,天下坊的掌櫃之一。此人浸淫六博之道數十載,咱師徒二人歲數加一塊,怕也不及他執棋的歲月。莫說先前八局的掌櫃,便是將他們的賭術合而為一,在老頭子麵前也不過是班門弄斧。"
    落明軒麵色驟變,喉間泛起幹澀:“此等賭術泰鬥當前,徒兒豈有勝算?師父,你這不是坑我嗎?”
    尹落霞眸光如電,纖手疾如閃電,重重叩在他天靈蓋:"未戰先怯才是真正輸家!可還記得為師傳授的賭道精髓?”
    落明軒神色陡然一振,低聲自語道:“心勝,則無往不勝。”
    【天幕之下】王一行聽著天幕上的賭徒精髓,喃喃自語:“這話聽著怎麽耳熟?”突然一拍大腿,驚道:“這不是蕭老板的絕學嘛!”
    尹落霞折扇輕敲掌心,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世事的笑:“不過是賭徒通用的把戲罷了。甭管是名震江湖的賭王,抑或是傾家蕩產的賭棍,哪個不是靠著這股‘我必贏’的執念入局?說到底,不過是自我催眠的障眼法。可有時候,人一旦信了這妄念,倒真能在絕境裏殺出條生路。”
    【天幕之上】尹落霞袖中暗運巧勁,指尖輕拂而過,一道柔力推著徒兒向前。落明軒就這樣趕鴨子上架的坐了下來,周身氣勢陡變,以傲然之姿對上葉三那雙暗藏鋒芒的渾濁老眼。
    葉三枯瘦如柴的手指摩挲著骨製棋子,眸中閃過一絲陰鷙:“老夫浸淫六博之道六十六載,未嚐一敗。小輩,你執棋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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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明軒隨意地甩了甩袖口,指節輕敲案幾:“滿打滿算,六個年頭罷了。”
    “六與六十六,倒也算得個巧數。”葉三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弧度,布滿皺紋的麵龐扭曲如惡鬼,“若你輸了,便入我門下為仆,也不枉這段‘棋緣’。”
    落明軒的勝負欲一下子被激起來了,“哎!你個老頭子,仗著比我多活幾年,就這般目中無人,須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今日便要讓你知曉,薑不一定是老的辣!”
    葉三扯著嘴角冷笑:“覺得老夫活得久自負?既然你不聽勸,老夫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你方才說的話全是錯的。”
    落明軒懵了:“我說錯啥了?哪句話不對?”
    葉三枯槁的手掌突然如鷹爪般扣住棋盤,震得整座賭局嗡鳴作響。他從中拈起一枚棋子,指尖翻轉間將其直立,玉石碰撞聲清脆如裂帛:“你壓根就沒真正下過六博!梟!”
    隨著你來我往的交鋒,棋盤上局勢瞬息萬變。在六博的規則裏,散子一旦抵達關鍵點位,便能立起化作威力十足的"梟"。這"梟"就像棋盤上的大將,專克"魚",每吃掉一條"魚",就能積攢兩籌分數,誰先攢夠六籌,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可落明軒盯著棋盤,心裏直發怵。他下了這麽多年六博,頭一回見人能這麽快把散子變成"梟"。葉三落子又快又準,簡直像提前算好了每一步。這下,落明軒不敢再小瞧對手,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每一步都仔細琢磨,誓要扳回局麵。
    十輪攻防過後,落明軒後頸滲出的冷汗已順著脊梁蜿蜒而下,浸透的中衣緊貼皮肉。葉三的棋路全然出乎他的意料——招招劍走偏鋒,看似不守章法,卻總能精準掐住他的命脈。那些落子的位置,仿佛在規則的灰色地帶遊走,既未越界,又讓他如芒在背。每一次應對都似陷入泥潭,越掙紮越深陷,局勢如潮水般將他逼向絕境,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落明軒在窒息般的壓迫感中反複叩問:為何會陷入這般絕境?他強壓下翻湧的焦躁,強迫渙散的思緒收攏。記憶如走馬燈般倒轉,無數場自己對弈的畫麵在腦海中疾馳而過。
    "必有破局之機!”闔目瞬間,萬千光影在意識深處迸發。忽有一幕畫麵如驚雷炸響——那對供奉在祖祠的泥偶,十指交握執箸,定格在永恒的博弈姿態。他豁然頓悟:何不將困局化作仙人遺局?若葉三能勘破其中玄機,或許能窺見失傳已久的六博秘術;若對方也深陷迷陣,這盤棋便成無解殘局,至少可保不敗!
    當他重新睜開眸子時,眸光已褪去驚惶,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決然。這場賭局,終要在虛實相生間見真章。
    嫋嫋青煙三起三落,獨眼漢子弓著身子,湊到彭欽海耳邊,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驚疑:“自打執掌賭坊以來,大掌櫃還從未在六博局上僵持如此之久,難不成這回真要栽跟頭?”
    彭欽海摩挲著翡翠扳指,目光緊鎖棋盤:“開局三步棋落定,勝負便已有定數。但那小子方才陡然變招,竟將死局盤活。如今這局麵...”他頓了頓,喉間溢出一聲喟歎,“大掌櫃雖立於不敗之地,卻也難再寸進分毫。”
    獨眼漢子濃眉擰成疙瘩,“殘局?”
    葉三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蒼老的麵龐瞬間籠上寒霜:“這詭譎棋路,年輕人,告訴老夫,究竟何人傳你的?”
    落明軒抹了把額角的冷汗,喘息著回道:“自然是家師所授。”
    “哼!”葉三猛地將棋子摜在棋盤上,震得整座賭桌都微微發顫,“你師父那套旁門左道,靠出千設局混淆視聽,哪有這般堂堂正正的下法?你莫要拿這借口糊弄老夫!”他渾濁的眼珠裏泛起怒意,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落明軒鼻尖。
    落明軒不耐煩地揮開汗濕的衣袖,厲聲道:“繼續還是認輸,給個痛快話!”
    葉三布滿老繭的手掌如重錘般砸向桌案,整座檀木棋盤瞬間四分五裂。他扯著沙啞的嗓子咆哮:“荒唐!我鑽研六博術一甲子有餘,竟栽在你這野路子手上,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偽六博?”落明軒如遭雷擊,猛然轉頭看向尹落霞,“把話講清楚。”
    尹落霞忍不住輕笑,眼波流轉間盡是狡黠:“方才老爺子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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