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縣聽著楚川那篤定得近乎狂妄的話語，眼皮不由自主地狂跳了幾下，盯著楚川，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不過剛及弱冠的年輕人。
    這小子……他哪來的這種底氣？
    林翰那老匹夫，出了名的茅坑石頭又臭又硬，吃了這麽大的虧，恨不得生啖楚川之肉，怎麽可能反過來低頭求情？
    白知縣百思不得其解。
    他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驚疑，換了個話題。
    “不說林翰那廝了，本官遲早參他一本！你今日特意過來，應該不隻是為了告知本官此事吧？”
    楚川收斂起臉上的戲謔，神色瞬間凝重起來，微微頷首。
    “正是。白伯父，說正事。劉淵那條老狗，恐怕已經按捺不住了。”
    他聲音微沉，帶著一絲冷意。
    “我發現，最近幾日，無論是我們楚家書鋪周圍，還是我家附近，都多了不少陌生的麵孔，鬼鬼祟祟，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路數。想來，是劉淵派來盯梢的蒼蠅。”
    “什麽？！”
    白知縣聞言勃然大怒，保養得宜的麵皮瞬間漲紅，重重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茶杯都跳了起來！
    “豈有此理！這劉淵，真是喪心病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做出此等下作之事！真當本官是泥塑的不成！”
    白知縣怒氣衝衝地站起身，作勢就要往外走。
    “楚川你等著，本官這就帶衙役去，將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統統拿下，押回縣衙審問！”
    “白伯父且慢！”楚川連忙起身攔住，語氣卻異常平靜，“伯父息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他們隻是盯梢，並無任何實質舉動，即便抓了，也問不出什麽，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劉淵更加警惕。”
    白知縣腳步一頓，皺眉看向楚川：“那你的意思是……”
    楚川目光沉靜：“侄兒今日前來，並非要伯父立刻出手拿人，隻是想請伯父……幫個小忙。”
    “你說！”白知縣毫不猶豫。
    楚川微微躬身：“如今盯著我的人，我自有辦法應付。隻是我爹娘和巧玲姐他們……”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還請白伯父暗中照拂一二，多派些得力的人手，在我家附近和他們常去的地方多加巡視，確保他們的安全即可。”
    白知縣一愣，滿臉詫異，原以為楚川會要求他動用官府的力量，直接打壓劉淵，沒想到隻是如此簡單的請求。
    “就……就這些？”
    白知縣心中泛起了嘀咕，但對楚川這份超出年齡的冷靜和隱忍，又多了幾分欣賞。
    楚川坦然點頭：“對，就這些。劉淵老奸巨猾，不露出致命破綻，我們動不了他。眼下最緊要的，是護住家人周全。待他們按捺不住，真正動手之時，再將其一網打盡，方為上策。”
    “好！”白知縣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你放心！隻要本官在這南陽縣一日，就絕不容許宵小之輩，傷害你家人分毫！本官這就去安排！”
    與此同時，南陽府城內幾家老字號書鋪的掌櫃們，正絞盡腦汁，發動麾下夥計乃至一些地痞流氓，四處打探，試圖挖出那個給楚家書鋪供貨的神秘“外地書商”。
    功夫不負有心人。
    這一日，負責盯梢楚家動靜的一個機靈小廝，賊眉鼠眼地縮在楚家書鋪對麵的茶樓角落裏，忽然眼睛瞪得溜圓！
    他看到楚川那個老實巴交、常年在鋪子裏幫忙打雜的爹楚有德，還有一個荊釵布裙、看著就是鄉下農婦的錢氏，兩人肩膀上都扛著鼓鼓囊囊的麻袋，行色匆匆，還時不時回頭張望，一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發現的樣子，朝著城外某個偏僻的方向快步走去！
    這倆老家夥鬼鬼祟祟的，麻袋裏裝的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多半是去跟那外地書商接頭，或者去藏書的窩點了！
    小廝心頭狂喜，覺得抓住了楚家的大把柄！
    他不敢怠慢，扔下幾文茶錢，拔腿就跑，一口氣衝進城南最大的書鋪“文淵閣”那陰暗潮濕的後堂。
    此刻，汪掌櫃、陳掌櫃、錢掌櫃等幾個被楚家書鋪擠兌得快要活不下去的老板，正聚在此處唉聲歎氣，商量著對策。
    “掌櫃的！各位掌櫃的！有……有重大發現了！”小廝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
    矮胖的汪掌櫃“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臉上肥肉亂顫，急切地追問。
    “什麽發現？快講！是不是找到那外地書商的蹤跡了？”
    小廝連忙將剛才看到的情形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楚有德？錢氏？偷偷摸摸往城外去？”幾位掌櫃對視一眼，眼中都迸發出興奮的光芒！
    汪掌櫃激動得搓著手，在原地轉了兩圈。
    “太好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地方，定然是楚家藏匿書籍的倉庫，甚至可能就是那個外地書商的落腳點！快！我們這就去稟報劉老爺！請他定奪！”
    “汪兄且慢！”一旁那個瘦高個、三角眼的陳掌櫃卻陰惻惻地開了口，攔住了他。
    汪掌櫃不解地回頭。
    “陳老弟，這可是大功一件啊！稟報劉老爺，讓他出手整治楚家，我們也能跟著出口惡氣，何樂而不為？”
    陳掌櫃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告訴劉淵？然後呢？功勞全是他的，我們頂多得幾句不痛不癢的誇獎，然後繼續看著劉淵吃肉，我們連湯都喝不上？汪兄，你甘心嗎？”
    汪掌櫃被問得一滯，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確實，劉淵那人，心狠手辣，過河拆橋是常有的事。
    錢掌櫃是個老實人，有些遲疑地開口。“那……陳兄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動手？”
    陳掌櫃眼中寒光一閃，壓低了聲音。
    “當然是我們自己動手！而且，要幹就幹一票大的！”
    他環視眾人，聲音帶著一股森然的蠱惑力。
    “你想想，若是我們找到了楚家的藏書點，一把火……將那些書燒個幹幹淨淨！到時候，楚川拿什麽賣？他楚家書鋪還開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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