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晏是主子，招瀾就算在顧長晏眼裏不是下人，但也僅限於此了，在其他人眼中招瀾一直都是仆從。
    招瀾再沒心沒肺，大大咧咧，也會注意這些，不會僭越讓晏哥在外麵失了臉。
    尊卑禮儀秩序早已刻進每個大祈人的心中。
    每個人都是習以為常。
    招瀾如此，顧長晏也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
    可溫長寧偏偏不如此。
    溫長寧改變不了事實，但他或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拒絕掉。
    溫長寧不能也不可以無知無覺、毫不在意地無視掉招瀾對他後退的這一步。
    他如果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一切，那他前二十年又算是什麽。
    招瀾將他當作顧長晏的友人，那就是客人主子，雖然嘴裏喊著長寧哥，但仍將自己當作了下人、地位低一級的人，環境使然。
    但他將招瀾看作的是鄰家弟弟，是和他一樣的人，是他前半生使然。
    溫長寧不能在這裏說什麽人人平等的大道理。
    那會顯得他很愚蠢狂妄。
    於是溫長寧就陪著一起，就算有時他和招瀾步伐不在同一水平線上，他也會盡力貼近。
    反正他不是祈朝的人。
    反正這沒什麽。
    如果穿越到祈朝的也是個“古代”人，那人不會在意這些，因為在那人眼中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的如呼吸一樣。
    可溫長寧偏偏不是，他是在“現代”活了二十一年的人，有不同於“古代的信念。
    就算是落在顧長晏身後，他的心態卻是平等自由的，堅守著自己的信念。
    溫長寧表現的一點異樣也沒有，或者說就如同祈朝的人對尊卑禮儀的習以為常，他現在所做出的行為也如吃飯睡覺一般，天經地義的姿態，顧長晏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
    而且溫長寧是隱身狀態，和顧長晏走在前方，遇到突發情況容易閃避不及，所以顧長晏自然以為是因為這個原因溫長寧故意落後半步。
    卻未察覺到，大多數時候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時，溫長寧是和他並肩同行的。
    三人一路走出顧府，默契地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朝著國子監的方向前進。
    馬夫對車廂內多了一個人，一無所知。
    坐在裏麵的溫長寧掀開了點簾子，看外麵的路況。
    現在他好好認認路，說不定以後他有事就要自己一個人回顧府。
    對了，還有要和白庭玉書信往來的日子，他可能也是要先去醫善堂那邊的。
    認路刻不容緩。
    等馬車停下，到達國子監，溫長寧勉強記住從顧府到這裏的方向。
    溫長寧雖然不知道從國子監到醫善堂的最短路線，但起碼現在他不會迷路了。
    他可以先從顧府到醫善堂，然後再返回顧府再去國子監。
    在他摸熟路況前，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就是有些費腿。
    溫長寧第二個下了馬車，抬頭仔細打量這座意義非凡的學校的大門和校內。
    集賢門一，太學門二。
    紅牆黃瓦，琉璃牌坊。
    曆史悠悠，蘊意深深。
    當然，後半句是假的。
    後半句全是溫長寧憑曆史濾鏡加持才感覺出來的。
    這座國子監建成的時間不過百年，且每年都有養護維修翻新，曆史真的沒有很深。
    現代學校大多也都有那麽幾十百年的建校時間。
    但是溫長寧渾然不覺，慢吞吞地左看右瞅，像是在參觀名勝古跡。
    跟著顧長晏，溫長寧先是登台階踏進宏偉大門——集賢門。
    再是第二道門——太學門。
    溫長寧仰頭看門牌匾，很好，這兩個門六個字他都認識。
    顧長晏沒有直接去教室，而是轉身去往一個地方。
    路上，顧長晏解釋是先去找趙司業。
    昨天通過問顧長晏，溫長寧惡補了關於祈朝國子監的知識，知道正六品的司業相當於現代的副校長。
    非正常時間入學確實要先找校長。
    溫長寧反應過來他們現在要去的就是校長辦公室了。
    至於為什麽不找正校長，溫長寧明白，這裏又不是現代，人家一個從四品的祭酒，一個學子入學不值當他費心費力。
    而對於溫長寧昨天詢問關於國子監的情況，顧長晏並未放在心上，沒有疑惑溫長寧為什麽不知道這些。
    顧長晏早已經自圓其說，隻當兩個世界對相同的東西有不同的稱呼。
    他們在一間屋子前停下。
    他和招瀾留在連廊，顧長晏獨自一人進去了。
    進去前，顧長晏抬起手，輕叩門扉，眼眸向下垂著，睫毛低落。
    “進。”
    門內傳來一道中厚的男聲音。
    顧長晏輕開門，進去了，轉身關門的時候抬眼看了溫長寧和招瀾一眼，眨眨眼，門縫合上了。
    溫長寧看著閉合的門，也慢半拍地眨眨眼，不明所以，目光轉向招瀾，視線帶著詢問。
    視線落在招瀾身上，溫長寧反應過來他看不到自己，於是作罷。
    招瀾往旁邊挪了挪，以免擋著門口，像隻蘑菇一樣靜靜等著，明亮的眼睛飄向前方，嘴裏突然動了，輕聲道：“咱們等會兒吧，”長寧哥。
    溫長寧聽到聲音，靠近招瀾碰了碰他算是回應。
    屋內剛開始有些微的說話聲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估計是在師生久別喜相見，溫聲細語訴衷腸。
    溫長寧抱臂站著差點被自己做的詩逗笑。
    外麵兩人靜默不言。
    “學生見過趙司業。”
    屋內，顧長晏向趙司業彎腰行過禮，在這間屋子裏的還有陳博士，陳元嘉的父親。
    顧長晏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陳博士，也恭敬的向他彎腰行禮。
    在國子監學子會稱呼每一個教授他們的先生叫夫子，為了區分會帶上姓。
    “陳夫子。”
    陳文觀是一個四十多歲，留著胡子的中年瘦削男人，穿著一身素色長袍，麵容肅穆，額頭皺紋深壑。
    陳文觀乍一見到顧長晏也挺驚訝的，他是知道顧長晏孝期已過，將要回這裏學習的，但沒想到現在就碰上了。
    他讓人起身，嚴肅的臉上流露出慈祥和藹。
    “既來找趙司業，便於他說事吧，老夫先回去了。”
    陳文觀情商還是在線的，沒有現在在這裏與顧長晏說話，毫不拖泥帶水，起身向上司告退，在上司說下次再一起探討的話語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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