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寧不知道顧長晏在想什麽，他隻是看著他沉默。
    又是一陣難言的寂靜，溫長寧不知道怎麽辦，顧長晏一心求死，也不會在意身上的傷。
    還是顧長晏先開了口，隻聽他緩緩鄭重地喚道：“長寧。”
    “我在。”溫長寧回應一聲。
    “忘記說了，與你相識一場，我很歡喜。”
    在他以為再也見不到溫長寧的時候他就想說了，現在終於有機會說出口，顧長晏感到了些許輕鬆。
    “……”
    溫長寧聽的心酸難受又生氣，忍不住道：“你又不讓我救你，說這麽煽情的話幹嘛？”害的他想哭。
    顧長晏胸口疼，那個位置之前被鞭子的倒鉤掛的鮮血淋漓，但聽到溫長寧這麽說，他還是好脾氣的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臨死前能見識到溫長寧的另一麵也不錯。
    天又聊死了。還是顧長晏先開口，溫長寧不願離開，他就想多聽聽溫長寧的聲音了。
    這一次顧長晏想聲音平緩些，可開口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悲傷，囑咐道：“還要麻煩你了，招瀾……招瀾沒了，他的…屍體應該會被安置在京郊的亂葬崗，你以後去找找他，將他入土為安。”
    再次聽到招瀾死亡的消息，溫長寧反而冷靜了些，前所未有的冷靜。
    他點頭，隔著木柵欄看著昏暗中的顧長晏，道：“可以是可以，但前提是你要讓我現在給你包紮傷口。”
    “你會將他入土為安的。”顧長晏篤定。
    所以不用這麽想方設法為他療傷了。
    溫長寧聽到這話，站起身，雙手抱臂，看起來有些冷漠，反駁道：“那可不一定，我不講究這些，我爹媽的骨灰都是我給他們摻在一塊撒海裏的。”
    “……”這個顧長晏還真不知道。
    但沉默片刻，顧長晏想了想，之後讚同道：“那……也挺好的，讓招瀾用你家鄉的方法下葬，說不定下輩子他就可以投胎到那個美好人間了。”
    “……”
    溫長寧聽的絕望，垂下手，又蹲了下來，他不知道怎麽辦了。
    這句話原來果真啊，人是勸不住想死的人的。
    又是顧長晏先開口，他是沒有求生欲了，但是最後他還是懇求溫長寧，“死前我想和父親說說話，長寧可以滿足我這個心願嗎？”
    又是一陣沉默，溫長寧不會拒絕，答應了，“你要帶什麽話？”
    “你幫我問問他……他後悔做這一切嗎？”
    千言萬語，顧長晏隻是問了這一句。
    原本在顧府沒有見到父親前，顧長晏心中有很多疑問，他迫切的想見父親一麵，但是眼下有機會問了，張了張口他又說不出來了。
    因為人之將死，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唯獨他隻想聽到這個的答案。
    父親您做了這麽多錯事，現在可有悔過？
    他想知道。
    聽到這個問題的溫長寧沒有說什麽，此刻他才真正有些明白顧長晏活在矛盾之中的隱疼。他當初一切的安慰話語都顯得是那麽的單薄和自以為是。
    溫長寧穩住聲線，不讓顧長晏察覺到自己的異常，道：“你放心，我會將話帶到。”
    說完這句他還是不放棄，趁機又補上要求，“但你要先讓我給你療傷。”
    “……”
    “算我求你，不管你我會良心難安一輩子的。招瀾我沒救下，你也要尋死……”
    “……好。”顧長晏不想讓溫長寧一輩子不安，輕聲安慰道：“招瀾的死是顧家害的，與你無關。我的死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說來還是我拖累了你。”
    他想通了，他最後反正也會死，但在此之前，如果能讓長寧做些什麽可以減輕心中不安的話，那就答應吧。
    溫長寧沒有讀心能力不知他心中所想，又不想聽他一心求死的話，於是隻專注眼下，道：“那你挪過來些。”
    顧長晏這次依言挪到了木柵欄旁邊，和溫長寧隻隔著豎木。
    從裏麵挪到木柵欄旁就這麽一點距離，硬是讓顧長晏鋪出了一條血路。
    他傷的很疼，但沒有用雙手挪動，還是慢慢站起來，牽扯著傷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溫長寧身邊，複又坐下。
    倆人離得更近了，溫長寧將火折子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顧長晏蒼白至極的臉，隨後真正看清了顧長晏的傷勢，他被刺穿骨折的小腿，現在腫脹血淋。
    溫長寧將火折子塞進顧長晏手裏，示意他負責照明，一同遞出去的還有他的玉佩，隨後一言不發的給他處理傷口。
    顧長晏還被關在詔獄裏麵，有的傷口不能處理太明顯，但是那又是骨折又被刺透的小腿，溫長寧可以動。
    那條小腿再不救，就算以後顧長晏活下來，也成了瘸子。
    但是摸骨之前，溫長寧拿出饅頭塞在顧長晏手中，道：“先墊墊肚子。”
    他不是祈朝人，但也知道古代牢獄的夥食一定不行，條件不好，顧長晏待在這裏肯定會挨餓受凍。
    想到這，溫長寧將多套在身上的衣裳脫下來，從木欄間隙中遞進去，以不容拒絕的力氣給他披上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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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些，溫長寧才開始認真給顧長晏看腿，又先提醒道：“會很疼，你還是先咬著衣服吧。”
    顧長晏從剛剛溫長寧給他饅頭為他披衣裳就開始怔愣，原本想說不用，但溫長寧是直接上手的，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又因為有了火光的照亮，他看清了溫長寧眸中的堅定和執拗，還有眸底那些他看不懂的情緒，莫名覺得又襯得那張臉漂亮的驚人，然後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聽到讓他咬著衣裳，也隻是慢慢的伸手抓起衣裳的邊放進嘴裏咬著。
    溫長寧一抬頭見顧長晏隻咬著薄薄的一層布料，看不順眼，上手將他嘴裏的衣服扯了出來，給這錦緞折了好幾下變成厚厚一層，又遞到他嘴邊，示意他咬著。
    顧長晏垂眸看著嘴邊的布料，頭一動張嘴咬了上去。
    一切準備就緒，溫長寧這次是真的上手將褲腿小心掀開摸起骨來，顧長晏瞬間疼的死死咬著布料，冷汗直冒，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溫長寧摸著看著顧長晏的腿，很慶幸骨頭沒真斷，隻是輕微錯位，他快準狠的給顧長晏的腿手法複了位。
    之後是腿上的刀傷處理，薛衡那兩刀穿透了骨頭，但是眼下這個條件根本是沒條件靜養。
    條件艱苦，他將水囊裏的水潤濕從醫善堂裏拿的細布塊，先擦拭顧長晏腿上傷口周圍的血跡汙穢。
    被這麽一番折騰，顧長晏在陰冷的詔獄裏出了一身汗，但是他始終穩穩握著火折子，頭上的汗水滑下來浸濕睫毛模糊了視線，他看不清溫長寧了。
    這時耳邊傳來溫長寧的清潤嗓音，他聽到溫長寧說：
    “活下去好嗎？當我求你了。這裏不是我的家鄉，但你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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