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琬溫賀其實沒有對溫長寧說過他們生養他的最初目的，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他們之間的愛就是這麵最透風的牆，溫長寧是在長大的歲月中明悟過來的，父母愛他，可也沒有那麽愛。
    理智上他接受，可血緣上的情感一度讓他不能接受。
    後來文琬在醫院背著溫賀，對溫長寧說過一件事，可是說是在懇求兒子。她流著淚說：“我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你爸那麽固執，我死了他也一定是不想活，長寧你是他親兒子，他不會忍心留你一個人在世上的……你務必要看著你爸挽留他！否則……”
    否則什麽，文琬說不出。
    溫長寧安靜地握著他母親的手，鄭重保證。
    可惜最後他失敗了，得到了他父親那句臨終遺言。
    可是現如今他居然隱隱感激他的父母，因為現在他可以用這件事試圖挽留他再次想挽留的人。
    溫長寧對顧長晏的未盡之言是，所以你不必承擔你父親所做的惡果，死亡更是不必。一切盡在不言中。
    黑暗中顧長晏看著溫長寧好似含著星辰的眼眸，心底軟疼作祟，顧長晏克製不住的心疼的想，作為父母的孩子，他們對你的愛不是很多，你真的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嗎？長寧，你……真的看的開嗎？
    他張口卻是另一件事，“可是，父親所做所為中，我……是受益的人。”
    尊貴身份，錦衣玉食，堆金積玉，奴仆懷繞，都是父親給他了的，不管他主觀上是否願意，但是他從來沒有拒絕。
    而且重要的是陛下想要他們的命的，不得違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顧長晏被熏陶了個遍，溫長寧一時想不通，隻是說你又沒做過壞事。
    眼看著還是勸不住，又快到卯時了，溫長寧一言不發的給顧長晏拆繃帶，擦藥。
    做完這些正好早上五點鍾，溫長寧看完時間放下手腕，重新遞給顧長晏的饅頭他也吃的差不多了。
    溫長寧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了。
    顧長晏不會逃獄的，他一時心中迷茫。
    還是顧長晏開了口：“亂葬崗在城外西北……招瀾應該會在那裏，你去葬了他吧。”
    “好。”溫長寧一口答應下來。
    他之前說的也不過是氣話，連現代家鄉都有入土為安的思想，祈朝這個古代更甚，他們信仰這個是對死者的尊重，溫長寧自然會入鄉隨俗。
    溫長寧對顧長晏所遭遇的一切無能為力，便顧長晏說什麽現在就是什麽。
    “你先離開這裏吧，一會可能就要來人了，到時候通道狹窄不好走。”顧長晏不想讓溫長寧看到他受刑的樣子。
    溫長寧：“好。”
    他去往詔獄大門處，沒過多久門開，有人進來，他閃身出去。現在鎮撫司的大門也開著，他直接走正門出去，在門口還遇到了趕回來的薛衡。
    盯著薛衡的腿，溫長寧蠢蠢欲動，想捅一刀。
    念頭一閃而過，溫長寧麵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昨晚答應了顧詡將話帶給顧玥蔻，溫長寧不會食言，在去亂葬崗之前，他先去一趟陳家。
    顧長晏與陳元嘉是同窗，溫長寧以前跟著顧長晏去陳府做客。他知道地址。
    大清晨街道上的人不多，溫長寧暢通無阻。
    可是離得近了，他看到陳府大門上居然掛著白綾！
    腳步頓住，溫長寧站在門外不敢進去了，好像有壞什麽事發生了。
    也許不是他以為的呢？
    溫長寧努力說服自己，半晌才鼓足勇氣進入裏麵。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一間屋子裏他看到了一口棺材放在前麵。
    陳元嘉在靈堂前跪坐著，表情麻木又悲痛欲絕。一旁的嬤嬤抱著繈褓勸說的什麽。
    還有很多溫長寧不認識的陳家人在場，一府之主的陳博士也在。
    吵吵鬧鬧，悲悲泣泣。
    人多，可是溫長寧還是繞著避著，想去看一眼開著的棺材裏麵，他想知道裏麵躺著的人到底是誰！
    站在棺材旁邊，溫長寧慢慢伸頭望去，塵埃落定，是顧玥蔻。
    顧玥蔻平靜地躺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間裏，像是睡著了般，卻是臉上慘白，沒有了呼吸，脖子上還有著深深的勒痕。
    他終於明白顧詡想對顧玥蔻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顧詡早知道他女兒會有此一難。
    那邊陳博士的聲音傳來：“……元嘉，為父知你因妻亡而悲痛，可是顧家倒台，她身為顧家女自盡赴家難…以死明誌忠誠理所應當，你現在是做父親的人了，打起精神來。”
    “理所應當，哈哈哈當真是好一個理所應當……”陳元嘉萬念俱灰，癲狂笑開，說完痛哭出聲，他根本接受不了這個解釋。那是他的結發妻子啊，他見到的第一眼便歡喜的人，她很怕疼的，可是卻在承受生孩之痛後又自縊懸梁，當著剛出生的孩子麵拋下了孩子和他，她當時該有多疼啊。
    溫長寧看著這一方悲傷場景，弄明白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夜，有官兵來到陳家，欲要盤問顧玥蔻，可能還要抓拿，顧玥蔻聽聞顧家倒台被抄家問斬，一時悲痛之下動了胎氣，幸好陳元嘉早已經請來了穩婆和大夫住在府上，雖說離預產期提早了一個多月，但是母女平安，女嬰取名為陳簇。
    當時來的官兵拿不定主意，他們是抓顧家人，可是那個女人肚中是陳家的骨肉，於是她生孩子時，官兵們沒有打擾但也沒有離開。
    很快他們發現他們不用拿不定主意了。
    顧家女在生完孩子，上吊自殺。
    ……
    溫長寧不曉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陳府的，整個人渾渾噩噩。
    他第一次對封建時代的所謂誅九族有了真真切切的實感。顧詡害人不淺！
    從陳府離開後，溫長寧去往郊外亂葬崗。
    礽都郊外二十多裏的亂葬崗，溫長寧全程靠腿用了三個多小時到達，時至中午。
    白天的亂葬崗也透著一股陰森，山間溫度低，昨夜下的小雪零零散散落在屍體上。
    亂葬崗裏的死人都是沒人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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