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道：“你當年心愛的女子叫林幼蘇，朕應該沒記錯。”
    公冶道：“草民早已出家，俗緣已斷。”
    皇帝嗬了一聲，“你當了多少年的和尚了？到頭來悟了個執迷不悟嗎？悟雲？！”
    悟雲誠懇道：“懇請陛下赦免他！”
    久久無聲，悟雲保持著跪姿，皇帝沉著臉。
    過去了幾分鍾，皇帝帶著困惑語氣的聲音響起：“朕有什麽理由獨獨赦免他呢？公冶。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後半段皇帝說的是陳述句。
    溫長寧失望，心慢慢往下墜。
    “你起來吧。”皇帝道。
    悟雲不動。
    皇帝隨口道：“除非雪蓮今夜綻放，王府魚池冰融，大祈出現神跡，否則朕不會赦免他的。”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如果這些事情真的發生了也用不著陛下赦免了。
    悟雲聽明白了，陛下不會赦免顧長晏的。
    良久，悟雲還是叩謝，“謝陛下肯給他機會。”
    雖然是不可能的機會。
    空蕩蕩的大殿中，悟雲恭敬告退，皇帝看著他年少時的玩伴的背影，漸行漸遠。也正如兩個人的關係，一個被權利熏心，一個看破紅塵出家，他們最終分道揚鑣。
    而這些也是早已有跡可循，從楚桓遊山玩水的愛好開始，從公冶良從小具有佛性的性子伊始。
    溫長寧看不透已至中年的皇帝和大師的曾經，可是他在皇帝的話中想出了救顧長晏的方法。感謝悟雲大師！
    他轉身出宮去詔獄找顧長晏。
    現在是下午三點，求生行動從夜晚降臨開始。
    詔獄的大門是開著的，溫長寧走正門到的最裏麵的那個牢房。
    新帝登基，又有了很多新人填充詔獄，錦衣衛很忙，詔獄的熱鬧他看在眼裏，但幸運的是他發現顧長晏旁邊和對麵的牢房都沒有關押人，距離顧長晏最近的關押人的牢房都隔著四五個。
    顧長晏周圍無人的狀況也算是特殊待遇了，即精神折磨上的特殊待遇，在受刑之外讓顧長晏在殘忍又黑暗的牢獄中與活人隔絕，欲讓他在絕望中苟延殘喘。不用想溫長寧都敢肯定這其中絕對有薛衡那爛人的手筆！
    但是從客觀事實上來說，他得感謝薛衡這樣做了，因為這樣方便他見顧長晏。
    溫長寧坐下先將玉佩塞進顧長晏手心，低聲道：“長晏。”
    看著傷痕累累的顧長晏，他心中難受，但還是打起精神強顏歡笑道：“我今日進宮有重大發現。”
    “是嗎？”顧長晏忍著痛溫聲回應，今日錦衣衛很忙，也沒再搭理他這個明日要死的人了。
    “嗯，你絕對絕對絕對想不到我今日在皇宮見到了誰，那人還為你向皇帝求了情，雖然最後失敗了。”溫長寧誇張的連說了三個絕對來表達自己的感歎。
    “嗯？”哪怕渾身疼痛顧長晏也是真的有些好奇到震驚了，想不通會是誰為他向陛下求情，而且也不明白長寧是怎麽每次進宮都能碰到‘奇怪’事的？
    溫長寧抓著欄杆眼睛直視著顧長晏的眸子，道：“我們想找的人回來了，就是他進宮為你求了情。”
    顧長晏神情中是掩不住的錯愕，脫口而出：“悟雲？！”
    他聽的更加困惑了，滿眼困惑地看著溫長寧，希望他為他解惑。
    溫長寧組織一下語言後坦白道：“悟雲和皇帝應是舊相識，他原名叫公冶良，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皇帝提及悟雲心悅……你母親，他想救你是因為愛屋及烏，的吧？”
    不知道為什麽越說他越沒底氣，尤其是最後一句。
    “……”顧長晏聽的沉默，好像所有事都出乎了他的意料，半晌他張了張嘴，抿了一下唇後說道：“長寧說的想來是對的。”
    他母親名林幼蘇，書香門第的林家二十多年前開辦族學，他聽母親提起過有公冶家的公子小姐來上過學，如果沒猜錯悟雲就是這個公冶。
    聽完顧長晏的解釋溫長寧恍然大悟。
    其實顧長晏和他外祖父家往來不多，林家是江南望族，清正端方的林家人不喜甚至是痛恨他父親乃至恨屋及屋於他。當年父親裝得正人君子騙過了林家上下，也騙來了母親的心。
    當然婚後父親佞臣做派敗露了，母親傷透了心，知道真相的林家幾乎與顧家斷了關係，母親逝後唯一在京做官的嫡親舅舅也調任去往地方任職。
    顧長晏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林家人了，但是這些他不打算現在告訴長寧，他想，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捋通前因後果的溫長寧回過神來，難得高興地道：“但是悟雲給我提供了救你的機會……”
    雪蓮開，冰池融，神跡出。
    如果放在以前，顧長晏隻會認為這些是天方夜譚。但現在他不會這麽認為了，對於他來說溫長寧本身就是奇跡。
    溫長寧現在說他可以實現這些，顧長晏不假思索地相信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好不好，長寧？
    “如果這次沒成功，明日我上斷頭台，你就放手可以嗎？以後好好活下去，我的死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可是顧長晏又怕事情出現意外，怕長寧希望落空，深思熟慮之後他忍不住先安撫長寧緊繃的心弦。
    因著長寧的坦白家鄉，雖然他不再一心求死，可也沒有那麽的迫切想活。而且現在能不能活下去也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了，溫長寧想讓他活，這個時代想讓他死。
    腦海中古代與現代思想的碰撞，雖然令有另一番的痛苦，可是一旦試著接納它，顧長晏能感知到長寧口中的封建思想對自己的影響正在微不可查的逐漸的削弱，下獄後因其所受的悲痛絕望好像也在消失，恍若隻剩下家庭遭逢變故、親人死去的痛苦，但偏偏他仍是祈朝人。
    他與溫長寧相處有一年零三個月，至此才體會到些許他受的“觀念”的詛咒。
    “好。”這時溫長寧開了口，精致的臉上不帶一絲感情，語氣中隱隱帶著點決絕的意味，“這次之後，你死，我給你收屍。沒死，我還陪著你。”
    父母的死他阻止不了，顧長晏的死他隻能拚命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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