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溫長寧講的故事很吸引人，可是唯一的聽眾·皇帝還有絕症在身，以至於時不時就會頭痛欲裂。
    隻不過他變得更能忍了，隻因為他想知道的更多，不想讓“發瘋”浪費他本就不多的時間。
    講完明朝永樂帝，溫長寧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背部放鬆靠著椅背，很自然地就問了出來：
    “雖說不是一個世界的，但作為後世之人，陛下可要聽聽我對您的評說？”
    古有三千世界說法，溫長寧相信這位聰明的帝王能聽懂。
    而腦子有時渾渾噩噩的陛下看著溫長寧、看著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後世之人，他說不出來話了——猜測和本人親口承認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於是溫長寧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緩緩道：
    “楚桓，這位大祈王朝的乾元皇帝，一生波瀾壯闊，功績赫赫，堪稱華夏曆史長河中一顆璀璨奪目的星辰。
    “他出生不凡……聰穎銳敏……少時遊山玩水，本是一名閑散王爺，可是這段經曆令他窺見了底層百姓的困苦……
    “然而命運的轉折突如其來，其父皇病重，兄長暴戾愚鈍、不堪大任。
    “……他逼宮造反，此後大祈吹響了盛世的號角……楚桓在位的十五年，可謂是大刀闊斧，銳意改革……滅北遼，納安南……完善內閣製度……紅薯遍大祈，出海揚國威……醫學領域迎來了古代的巔峰……資本主義的萌芽從乾元年間開始……
    “楚桓的一生，是充滿傳奇與輝煌的一生。他以雄才大略和卓越的領導能力，締造了“乾元盛世”，讓祈朝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個方麵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祈朝成為當時世界上的強國。他的功績，不僅銘刻在曆史的豐碑上，更對後世產生了深遠而持久的影響。”
    溫長寧曆史政治調調的長篇大論帶著濃厚的時間長河氣息，跨越時空當頭砸下，還沒死就得到了自己的蓋棺定論，楚桓心情複雜到難言。
    可是這個後世之人好像不想給他反應時間，他的聲音是那麽的困惑：“乾元盛世聽起來不錯——做了那麽多值得驕傲的事情，陛下何故揪著那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汙漬不放呢？”
    說是這麽說，可是溫長寧知道楚桓隻是因為被病痛折磨的太狠了，心裏攢著一股戾氣與偏執，從前可能不在意的事情，如今全爆發了出來，隻想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而他現在做的，就是轉移楚桓的注意力，拖延時間。
    將死的陛下話不多，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溫長寧在說，有的沒的他都說，也不在乎是真是假：“陛下啊，世上沒有神仙，自然也沒有地府閻王，先太子不會找你算賬的……”
    這時皇帝才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你是怎麽來的？”
    溫長寧輕輕地短促笑了下，他說：“陛下信鬼神，還不如信一下同族，說不定在遙遠的將來，人類就找到了可以延長幾百年壽命的方法……或者發明了可以回到過去、去往將來的東西。”
    皇帝緩緩睜大了眼，太陽穴突突地跳。
    每隔半個時辰，大太監王萬和就會帶人來看看陛下情況，他看溫長寧的眼神很複雜，但比對皇帝的敬畏不遑多讓。
    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就像好多年前在顧府徹夜不眠對顧長晏說的那些，今時今日溫長寧又拿出來說與皇帝聽。
    天色漸晚，他已經說了很多很多，可沒說的還有很多很多。
    也唯獨沒有說自己的家鄉故土沒有皇帝。
    楚桓道：“所以說，這些事情顧長晏早就知道了。”
    “當然，他是我愛人。”
    “你說這麽多，是想活下去。”
    “當然。”
    “若朕執意殺你呢？”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怕死，大不了顧長晏一抹脖子追了我去。隻可惜到那時，陛下再找不出一個比他還要‘忠心耿耿，不求回報’的愛卿了。大祈，要失去兩個人才了。”
    溫長寧知道的，他若是沒了，他的愛人不會獨活的。
    而說到人才二字，不知為何，溫長寧語含譏諷……也可能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別的更加合適的詞來形容他和顧長晏。
    楚桓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神情痛苦，好半天他說：
    “再講一講吧，朕還沒有聽夠。”
    “好。”
    ……
    外麵雨勢漸小，潮濕混入空氣中，透衣浸骨。
    另一邊，偏殿。
    溫長寧憑“一己之力”救下的大臣和禦醫在這裏一直等到了戌時。
    沒人知道這一下午溫長寧都與陛下說了什麽，好像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養心殿似與世隔絕。
    剛開始眾人都還沉得住氣，可是時間久了，心裏煎熬又疑惑重重，偏殿中漸漸出現了竊竊私語，抱團“私聊”現象愈發明顯。
    那些冷麵煞神侍衛也在，隻不過就那麽杵在牆壁旁，也不說話。殿外也有侍衛把守。
    殿中沒有那麽多的座椅，少數幾個人外，這些自持身份的人就硬生生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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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院白院使因著一把年紀和一手醫術坐在一張椅子上，此刻他終於忍不住拽過身旁站著的兒子，壓低了聲音湊近耳邊問：“溫長寧是怎麽回事？”
    當時溫長寧堪稱自爆說出來的話，沒人能真正聽懂，後麵逃過一劫、遠離皇帝、冷靜下來，這些人越品越覺得那番話“細思極恐”，心裏隻有一種聽到了不得了的“天機”的感覺。
    白庭玉被自己父親握著手臂，聽到問話，下意識為好友找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知道，可能是想到應付陛下的法子了。”
    白院使：“……你自己信嗎？”
    白庭玉：……
    沒人信。
    一下午了，病危的陛下好像不需要他們了，誰也不見，隻讓溫長寧陪著他。
    而這才是真正令所有人費勁的地方，想不明白那麽長的時間，溫長寧到底做了什麽，那可是隨時駕崩的陛下，雖然瘋了，可沒傻，疑心病也更重了……
    “雨停了！”突然，有人說了這麽一句話。
    眾人原本都是在竊竊私語，以至於這一聲正常的音量在有些詭異安靜的環境中被襯托的格外響亮。
    這裏沒有皇帝，不燒暖爐，很多人都循著聲音去看推開的窗欞。
    白庭玉也順著去看，外麵黑漆漆的看不分明，但窗邊有一個官員將手伸出去感受，片刻後他縮回手點了下頭。
    大雨停了，就是不知道他們陛下山崩時噴灑的猩紅血雨什麽時候停了。
    可惜，今天這群人也許注定倒黴吧。
    突然，偏殿的朱紅大門從外麵被推開，一瞬間殿中的侍衛驟然暴起，“鏘”的一聲拔出刀！
    泛著寒光的刀刃上有那麽一瞬間映照出白庭玉臉上的愕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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