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營，晶都大酒店。
    二十三層的落地玻璃窗前，楚瑤端著一杯低度的果酒，眺望第三基地的中心城區。
    如果說C營是六七十年代的鄉村農村，B營是改開到千禧年間的普通城鎮。
    那麽A營就是魔幻的賽博未來。
    夜幕下的CBD高樓，一半隱沒在深黑的城市街道中，另一半刺破灰暗泛著深藍的夜空，星星點點的燈光，散落在其中。
    往遠處去，低矮一些的房子上，雜亂又不失秩序地掛著自製熒光牌，反光板。
    一棟三層樓的小樓側麵，迎風飄飄揚揚著一麵三角旗，黑底的旗麵上，是用黃綠色熒光條，拚貼出來的七個招牌大字——“祖傳七十年按摩”。
    “這玩意兒是用環衛工人的反光服拆了縫的，有意思吧？”秦野端著香檳，半靠半倚著窗。
    楚瑤笑了一下，確實挺有意思的。
    基地的電力供應有限，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普羅大眾的智慧，總是能在這種小巧思上凸顯出來。
    “還有那邊。”秦野朝著另一側努了努嘴，“看見那排小黃鴨沒？”
    楚瑤循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排印著小黃鴨的燈牌，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道路一側。
    領頭的是帶著小黃帽，拿著小旗子的小鴨子。
    後麵跟著背書包的，戴眼鏡，穿花裙子的，戴草帽的……八九隻小黃鴨。
    “那裏是A營唯一的福利機構，小鴨子兒童中心，你猜這些燈牌是怎麽來的？”
    “怎麽來的？”
    其實她知道是怎麽來的。
    上一世她跟著祁璟來過這裏，相同的場景，也有人跟她說起過這些小鴨子。
    “那一片原來是交管局，後麵是五棟安置房，說出來你可能不信，A營的基礎就是從那裏開始的……”
    大雪災之後，居民小區是“屍化體”高度聚集的場所之一，活人最多的也是居民小區。
    那片安置房的居民是最先團結起來，自發進行“屍化體”清理的第一支民間勢力。
    隨著解救的人越來越多，失去家人的孩子也越來越多。
    直到第三基地正式建立，這支民間勢力成為A營的一部分，作為勢力的領袖之一的張雲女士，提出了兒童救助計劃。
    “我們A營有一支純女性超凡隊伍，就是脫胎自這支民間勢力，那些小鴨子就是她們拆了幾十套反光服，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
    有人接上這句話。
    楚瑤聞聲側過頭，來人穿著一身幹練的銀色西服套裝裙，四十出頭的年紀，烏發盤在腦後，素顏，隻塗了淡淡一層口紅。
    女人秀氣的臉上上，點綴著些許淡淡的雀斑，眉眼柔和，整個人透著一種被歲月浸潤的淡雅。
    “我是張雲，兒童中心負責人，也是剛剛提到的，純女性超凡小隊‘荊棘’的副隊長。”
    麵前這個女人，楚瑤見過，或者說，算認識，在上一世。
    在末世第五年的“追光戰役”，她曾經帶著醫療小隊，支援過張雲的超凡小隊。
    然而。
    在那場戰役中，“荊棘”無一人生還。
    連她也差點死在戰場上，如果不是……楚瑤猛地呼吸一滯。
    大腦仿佛被某種鈍器重重撞擊一般，痛得她身形搖晃。
    隻站在她半步開外的秦野，見狀立馬伸手扶住她，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上，全然失了分寸，“怎麽了？”
    楚瑤閉了閉眼，剛剛那一刹那，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就仿佛那段記憶憑空消失了一般。
    站得更遠一些的張雲，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關切道：“頭痛？”
    “沒……事。”楚瑤晃了晃腦袋，隻要不去思考剛才那個問題，鈍痛感就沒那麽明顯了。
    張雲有些歉意的開口，“瑤醫生，冒昧打擾，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晚些時間我再過來。”
    楚瑤忙擺手，“我沒事，張女士，您找我是？”
    一旁扶著她的秦野，察覺到她微微顫抖的手臂，出聲製止，“去那邊坐著聊。”
    說罷，也不等楚瑤拒絕，半扶半攬著她，將人帶到附近的沙發上。
    “雲姐，你也一起吧。”秦野側頭，招呼了一聲張雲。
    被按坐在沙發上，楚瑤側頭看了看秦野，轉而看向張雲，“你們？”
    張雲歉然一笑，“是我托秦部長幫忙引薦的。”
    “沒什麽引薦不引薦的，就算我不說，她肯定也願意見你。”秦野說著，朝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聯絡員打了個招呼，“去倒杯熱水。”
    “我沒事。”楚瑤搖搖頭，不想在這種場合搞特殊，主要是過了剛才那一下陣痛，這會兒也不覺得難受了。
    秦野沒聽，徑自站起身，“你們先聊著，我去給你拿些甜點。”
    目送秦野離開，張雲笑著說：“難得見秦部長這麽認真的對待一個女孩。”
    可能是受了上一世的影響，楚瑤對張雲的印象很好，並不介意她的調侃，反倒是順著她的話，笑著問：“這麽聽起來，秦部長好像花花公子。”
    張雲輕咳了一聲，忍著笑解釋：“那是我描述有誤，剛認識秦部長的時候，他是那種迎麵跟女生走一條路，都要退避三舍的人。”
    “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原先是秦家私人醫院的兒科護士長，秦部長小時候生病，都是我紮的針，有一段時間他看到我就朝我吐口水。”
    楚瑤：“……噗哧。”
    聽得出來，張雲在努力拉近雙方的關係。
    明知道對方這樣說話，一定是有事求到自己這裏，楚瑤卻不反感。
    笑著配合她，“秦野都這麽不見外了，雲姐在我這裏也不用這麽見外。”
    張雲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柳葉眉彎出一個柔和的弧度，臉上是真誠的笑容，“瑤醫生，其實……我冒昧找到你，是想問一下，‘預防畸變’實驗有年齡限製嗎？”
    “嗯？”楚瑤有些意外。
    “我們兒童中心的孩子，現在是112個，最小的2周歲，最大的11周歲，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參加實驗。
    楚瑤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如果隻是一百多個實驗對象，其實對於楚瑤的研究所而言，隻是工作任務相對繁重，並不是不能接收。
    問題在於，現在的“畸變預防”實驗還存在很大的不穩定性，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成功案例，但是成功比例也就不到一半。
    更何況，對方提到的還都是低齡段的兒童。
    老人和兒童對畸變的承受能力是最差的，也是最容易在畸變過程中直接死亡的。
    見楚瑤驟然沉默下來，張雲咬了咬唇，“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唐突，其實不用全部，如果可以，給我們一兩個名額，讓我們的孩子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