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剛想開口，超凡感知猛地響起警報，身體先大腦一步，向沙發的另一側讓了讓。
    下一秒，一個穿著灰褐色作訓服的女人，衝到她麵前，“砰”的雙膝跪地。
    女人的皮膚黝黑，眉骨到眼睛的位置有一道斜切的疤痕，幹淨利落的齊耳短發，隨著她的動作有些淩亂的黏在臉頰唇邊。
    她跪在地上，雙手想去抓楚瑤的手，卻抓了個空，隻抓到黑色皮革沙發的邊緣。
    嘴上念念叨叨：“我們隻剩下這些孩子了，行行好，留一些名額給他們吧……”
    女人說著，作勢就要朝著楚瑤磕頭。
    提前讓到一邊的楚瑤，蹙著眉，想要伸手製止，又有些猶豫，隻能轉頭看向張雲。
    事情發生不過一兩秒的時間，張雲也是被徐娜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現在見她這樣，心裏發苦，既擔心被她這麽一搞，楚瑤連一點機會都不給她們，又心疼徐娜。
    見楚瑤朝自己看過來，已經站起身的張雲，臉上的歉然更盛。
    一麵蹲下身扶人，一麵跟楚瑤解釋，“這是我們兒童中心的徐娜老師，實在不好意思……”
    她說著，低聲在徐娜耳邊勸了一句，才將人扶著坐到另一側沙發上。
    安撫住徐娜，張雲才重新坐到楚瑤身側，軟著聲解釋：“上個月，我們兒童中心突發畸變了二十三個孩子，一個都沒活下來……”
    說到這裏張雲的聲音有些哽咽，“徐娜的女兒，就是在她出基地參加清除任務的時候畸變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占用基地的科研資源。
    但是。
    她是真的沒辦法了。
    兒童中心剛成立的時候，幾乎整個基地的孤兒，父母無能力撫養的孩子，都被送到她那裏。
    四百七十六個孩子，每一個孩子的名字都是她一筆一劃記錄進救助檔案的。
    隻是短短半年時間，兒童中心沒了三百六十四個孩子。
    她親手封存了三百六十四份檔案，連同他們再也無法前往的未來。
    聽著張雲帶著顫音的一字一句，楚瑤那顆本就因為“荊棘”這個名字而隱隱發疼的心口，再次被澀然包裹。
    每當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有救的時候，總是有更多的苦難無處不在。
    那些離開的人，痛苦，那些被留下的人，更痛苦。
    壓下哽在喉間的酸澀，她將拒絕的話刪去，聲音有些低，軟軟糯糯的腔調帶著些許沙啞，“我先給你三個名額，三歲以上，六歲以上，十歲以上各一個。”
    “好……好！”張雲忙不迭點頭。
    楚瑤伸手拍了拍她發著顫的手，繼續說：“我們的實驗並不成熟，尤其是對低齡段的孩子……
    你見過小孩子畸變，應該知道，畸變的過程對他們而言，是非常痛苦的，那種痛，跟成年人畸變不是一個量級。”
    張雲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楚瑤抬手製止她，“‘畸變預防’實驗的前期，會有一個非常漫長的畸變發育期，
    器官的畸變發育速度因人而異，有的人十天，甚至七天，就能熬過這個階段，有些人從兩個月前到現在，還在緩慢畸變。”
    “我沒辦法向你保證，那麽小的孩子，能不能熬過這個階段。”
    “我們願意試的，瑤醫生，我們願意的。”隔著張雲，坐在後麵的徐娜，情緒仍有些激動。
    “嗯。”楚瑤稍稍側了側身，朝這位失去女兒的媽媽鄭重點了一下頭，“我會讓我的助理為兒童中心專門開一個實驗組，到時候由她專門負責那些孩子。”
    “您，您的意思是，後續還會給我們名額……”張雲下意識抓緊沙發皮革，既期待又惶恐。
    楚瑤再次點頭，“會的。”
    她說著，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落地玻璃窗，從這裏看過去，還能看到那一排泛著熒光的小黃鴨。
    轉回頭，臉上帶著笑，“我幫了這麽大的忙，你們是不是應該有點表示？”
    張雲愕然，剛想說話，就聽到身後的徐娜窸窸窣窣一陣。
    過了兩秒，就見她拿著一隻科研1所的特製容器袋，裏麵裝了七八朵“深紅之花”。
    眼瞅著她準備把攢了幾個月的家當送到楚瑤麵前，張雲連忙抱住她的胳膊，回轉頭，一臉尷尬的想解釋。
    卻聽楚瑤說：“我比較喜歡那個小黃鴨燈牌，想要一個放在我們研究所主樓的大門口。”
    張雲：“哈？”
    徐娜一臉呆滯。
    ……
    目送張雲和徐娜離開，楚瑤轉了轉脖子，看了一圈會場。
    整個酒會分了好幾片區域，司丞他們有各自的應酬，這會兒並不在這裏。
    說是要給她拿甜點，人卻不見了的秦野，也不在這裏。
    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楚瑤站起身，準備去跟司大部長匯合。
    畢竟，她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跟“遠航”的負責人，秦野的小姑，見上一麵。
    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禮服裙，剛邁出去半步，就聽到身後響起一個清冷淡然的女聲，“你跟你的母親一樣，天真，柔弱，優柔寡斷。”
    楚瑤的脊背一僵，好不容易才調節好的心情，被身後人的聲音刺的呼吸窒悶。
    她緩緩轉過身，對上站在沙發後的女人。
    白色荷葉袖襯衫，黑色中長款A字裙，長發在腦後綰起一個發髻，銀色的發簪綴著一隻彎月造型的小船。
    同樣是四十多的年紀，眼前的女人比張雲更顯年輕，容貌也更為出眾。
    那張與秦野極其相似的桃花眼，告訴著楚瑤，眼前人的身份。
    知道她是誰，楚瑤麵上並沒有露出太多情緒，同樣回以冷淡的一句，“你跟秦野說的一樣。”
    “哦？”秦羨仙挑挑眉，“那小子怎麽說我的？”
    楚瑤隻抬了一下眼皮，吐出三個詞：“乖張，刻薄，神經質。”
    “嗬。”秦羨仙冷哼，漂亮的眉眼微挑，視線掠過眼前這個“故人之女”，意味深長：“你就不好奇我跟你母親的關係？”
    “不好奇。”楚瑤冷聲拒絕。
    說罷，轉身，邁步離開。
    至於跟“遠航”的負責人見麵，對方還是秦野的小姑？
    別說是秦野了，就是司丞來了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