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衫剛回到京城，腳還沒站穩，一個電話就把他叫了出去。
    電話是王塑身邊的人打來的。
    地方在後海的一個私人院子，不對外開放。
    推開朱紅色的木門，裏麵是假山流水，曲徑通明，幾個穿著講究的中年人正圍著一張石桌喝茶。
    主位上坐著的，正是王塑。
    旁邊還有鄭龍，都是京圈裏說得上話的人物。
    “一衫來了，坐。”王塑抬了抬下巴，示意旁邊的空位。
    張一衫心裏有點打鼓，正襟危坐還是蠻緊張的。
    這兩位可是真正的大佬啊！自己何德何能被他們這樣邀請。
    再混不吝，他也知道——眼前的就是大人物，真正的他媽的大人物！
    “王叔，鄭叔。”
    “誒，別那麽客氣。”鄭龍給他倒了杯茶，熱氣騰騰，“聽說你去李軒那兒探班了？”
    話頭起得很快，也很直接。
    京圈裏的人，誰不知道陸傳那部《王的盛宴》正憋著一股勁兒，就等著跟李軒的電影碰一碰。
    陸傳，可是他們這圈子看好的，第七代導演裏的魁首.也被看好，也被寄予厚望，一定要保持著魁首的位置.
    “是，去看了看。”張一衫端起茶杯，腦子裏飛快地轉著。
    他想起片場裏，陳昆那副不要命的樣子，範韋的演技，李軒的導演能力。
    想起李軒在監視器後頭，那種掌控一切的冷靜。
    更想起那場戲，那顆橘子，那種能把人活活憋死的絕望。
    一股熱血，從他心裏湧上來。
    “怎麽樣？他這次搞的什麽名堂？”王塑呷了口茶，語氣很隨意，像是隨口一問。
    “那片子……”張一衫一開口，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興奮，“太牛了！王叔，我跟你說，那電影絕對不一樣！”
    “哦？怎麽個不一樣法？”鄭龍來了興趣。
    “就是……真實！”張一衫搜腸刮肚地找詞，“特別真實！講的是一群病人，買不起藥，就隻能等死……”
    他努力想把那種震撼的感覺描述出來，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蒼白無力。
    他不能說劇情，簽了保密協議的——就算沒簽，也不能亂說。
    況且，他也沒看全貌，很多片段都沒看。
    “……然後主角就去印度給他們找藥，特別……特別有力量！”
    王塑和鄭龍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玩味。
    “病人？印度藥？”王塑把茶杯放下，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了敲，“聽著，怎麽有點……亂七八糟的。”
    “不是亂！”張一衫急了，“是關注現實！關注那些……那些活不下去的貧困群體！大哥他……李軒他拍這個，是想替那些人說話！”
    他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嗬。”
    王塑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短，卻像一盆冷水，把張一衫心裏的火苗澆得“滋啦”一響。
    “替人說話？”鄭龍也笑了，搖了搖頭，“一衫啊，你還年輕。”
    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張一衫的肩膀。
    “搞電影，不是搞慈善。你說的這些，什麽貧困群體，什麽社會現實，聽著是挺高尚。”
    “但說白了，不就是文藝片那一套嗎？”
    文藝片？
    張一衫愣住了。
    好像有點道理。
    但又怪怪的
    “拿獎，倒是可以。”鄭龍此時在旁邊沉吟：“但是票房.”
    王塑此時思索片刻後說道。
    “可他李軒，這次是跟華藝對賭票房啊，居然用這種題材，莫不是有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嗎.”
    張一衫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反駁，想說那電影不是他們想的那樣，那電影有巨大的情感衝擊力，能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可他看著王塑和鄭龍那副“你還太嫩”的表情，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陸傳的《王的盛宴》，你聽說了吧？”鄭龍換了個話題，但意思不言而喻。
    “曆史巨製，全明星陣容，劉燁，吳燕祖，張振……哪個不是頂流？”
    “題材，鴻門宴，中國人誰不知道？有天然的國民度。”
    “投資，場麵，都是頂級的。”
    王塑接過了話頭。
    “李軒呢？他有什麽？一群病人？一個賣印度藥的？這故事聽著就上不了台麵”
    “他以為自己拍了個《源代碼》就能靠自己的名字橫掃票房了？時代變了，小夥子。”
    “用這種題材跟《王的盛宴》打擂台……”
    王塑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他死定了。”
    “死無葬身之地。”
    鄭龍補充了一句，然後喝了口茶，仿佛已經看到了最終的結局。
    心安了，如果是這樣的電影的話——那可以。
    鄭龍和王塑對視一眼。
    那他媽的陸傳可以的。
    可以一雪前恥.
    和《源代碼》不同，這一次沒有上檔次的情感推動在裏麵，就純粹的小眾商業片，和《隱入塵煙》差不多的路數.
    可以看出來，李軒確實很關注拿獎.但這一次拿獎，可是有好多人狙你的。
    看來源代碼的成功。
    這位科幻教父的成功.也許就真的是偶然呢？
    他就並不知道觀眾想要的是什麽呢至少在王塑看來，這大概又是傷痕文學那一套。
    一定是如此吧。
    同樣的，在電視劇方麵，也要打壓李軒。
    “話說，你確定嗎找到的人能壓的住李軒的本子？”鄭龍就看著旁邊的王塑說道。
    “放心，我這個朋友的手稿雖然還沒發布，但也是打磨了二十年的作品，一經發布，絕對震撼人心”王塑就頓了頓說道：“梁曉聲知道吧.”
    “他相繼創作了北大荒知青題材的係列《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風雪》《雪城》《師恩難忘》《年輪》等等.是北平人民大學文學係的教授，他有一本叫做《人世間》的手稿，雖沒發布，但也震撼，我想找個編劇改編掉，去壓李軒.”
    “你有人選了？”
    鄭龍疑惑。
    雖然在影視圈，編劇的地位就不算高，但以老京圈為核心的王塑他們可就知道編劇的重要性.
    頂尖的編劇加導演就能產生化學反應。
    又或者說，頂尖的導演，本身就是編劇一體的。
    “有的.”王塑就眯著眼說道：“還記得，之前香江出了一個炙手可熱的編劇炸子雞嗎，叫做【盛昌】的人，我想讓他來改本子”
    “他最近上映的《寄生蟲》又被改編到半島了.”
    “這個世界上，這片廣袤的土地，人才，就不止李軒一個！”
    此時，王勁崧他們也回到了北電。
    田壯還沒回來，王鳳升就來到了教授辦公室。
    “怎麽樣，王教授，和這些小子們去考察感覺這部電影怎麽樣了”
    “你問我沒用，我對李軒的事情一向不客觀的。”王勁崧就微微一笑。
    旁邊的王鳳升頓了頓。
    想想也是。
    王勁崧對李軒的事情怎麽客觀的了呢.那可是他的學生，他最驕傲的學生，沒有之一。
    甚至，對王鳳升來說。
    李軒也是他擔任北電校長以來，帶來的最優秀的學生——並非作為演員，而是作為‘綜合素質’最高的學生，沒有之一。
    九六級是出了一個明星班，出了三個大明星。
    零二級則是出了一個巨頭——
    完全不一樣的巨頭級。
    “好吧，我也知道大致的劇情梗概，對劇情也是有些認知的”王鳳升此時就頓了頓說道：“至少，我也看到你的信心了.”
    王勁崧雖然沒說什麽，但臉上是有‘信心’的
    可以說，對李軒的電影作品發自內心的信心。
    王鳳升此時也想著李軒的電影，他不可能是‘不好’的電影。
    畢竟，那可是李軒的作品啊。
    不過有一件事
    好電影，不代表能贏的電影——王勁崧，他可能不知道李軒和華藝對賭的具體細節，所以才會那麽的自信吧。
    如果他知道了跟華藝的對賭細節，還會是這樣嗎.
    王鳳升也不知道。
    “話說，你的《覺醒年代》有去了解進度嗎。”王鳳升此時問王勁崧：“這可是你息影那麽多年的複出之作呢.”
    說難聽一點，來當老師的，曾經誰不是演員/導演出身的，隻是淘汰這件事，就確實殘酷的在發生著。
    包括大部分的北電老師在內，都是曾經被淘汰的‘演員’。
    《覺醒年代》也算是學生給老師的一次‘恩惠’和‘報答’。
    被淘汰的王勁崧的最後一舞.
    “沒那麽快，算是比較特殊的題材.播出還是要審核一段時間的”
    “說的也是.”
    《覺醒年代》就屬於看題材就知道要審核不短的時間的.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一定能夠在獎項提名開始之前播出。
    這是中影的承諾.
    在《我不是藥神》殺青之後。
    王磊在公司裏也是靜靜的看著消息，旁邊就是王海洋帶來的報告.其實他的臉色就很複雜。
    “王總，董事會的彈劾”
    “嗯，我知道了。”王磊接過董事會的彈劾，然後丟到了垃圾桶裏，看都沒看。
    對這個結果，王海洋也知道
    董事會的彈劾無非就是在怒斥這一次的‘豪賭’沒有經過董事會。
    對此，王磊不置可否——還沒有上市呢，公司法人就還是他，大股東就還是他，他就有決定的權力.
    “如果有人想撤資的話隨時歡迎，我也不是沒錢回購，我能低價拿到股權，那就更好了”王磊就看著王海洋，笑著調侃：“老王，你覺得我這一次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了？”
    “嗯”
    王海洋此時就看著王磊，輕聲的說道：“我覺得王總.這一次確實衝動了，但就我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我們的贏麵還是很大的目前他這部電影，確實就是聚焦於一群‘小人物’，也許融入了點好萊塢崛起的爽片邏輯在裏麵，但.效果應該會有衝突”
    小人物崛起，邊緣人聚焦。
    李軒擅長這種‘大背景裏的小敘事’。
    目前，王海洋的分析是如此
    這種敘事邏輯就很容易取得獎項上的成績。
    融入爽片的邏輯在裏麵取得票房.
    但他麵對的對手是全力以赴的京圈檔期.
    取得成績可以。
    ‘贏’很難。
    這一次的對賭，.華藝的贏麵是很大的——隻是董事會覺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如果輸了的話太大了。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就連王海洋，跟了王磊那麽多年，都有點不太明白，他現在的想法到底是怎麽，會做這種對賭。
    “嗯”
    聽著王海洋的分析，王磊就沒怎麽聽進去，隻是淡淡的說道：“我們會贏的。”
    “我，會贏的”
    王海洋聽到了‘我’字，他很細心，就聽出了一些東西來。
    這是少見的。
    王磊不以‘公司’為前綴，以前都是‘公司會贏’。
    這一次是‘我’會贏。
    有區別嗎？
    王海洋不知道
    在殺青了《我不是藥神》之後.李軒也回到了家中。
    此時的李軒也在盤點接下來的事情。
    《覺醒年代》的剪輯審核，《我不是藥神》的剪輯審核還有《寄生蟲》已經拍出來了，在香江的反饋也是有點爆炸的。
    和《新世界》一樣，剛播出沒多久，香江那邊就給了消息半島那邊要買版權，而且給的價格很是優惠
    當然，《寄生蟲》這部電影國內就沒有過審了，不過李軒也不在乎，這部電影確實有些‘誇大’的地方。
    不過不‘誇大’的話，也不會讓半島那邊的人覺得代入感十足啊
    此時，魏明就在旁邊說道。
    “軒兒，最近在家裏，其實也有不少人來找你約本子的.”
    “我還是【盛昌】？”
    “盛昌.你的話，嗬嗬，單純約本子可是約不到你本尊的。”魏明此時就調侃，以李軒現在的咖位，單純的本子可約不到本尊。
    馬甲倒是可以。
    李軒倒是有興趣的聽一聽。
    一聽，京圈加央視的企劃，叫做《人世間》.
    額，京圈來約自己——果然是衝著馬甲來的。
    思索了片刻後，李軒就眯著眼說道。
    “可以是可以寫，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讓劉天王和他們交涉，我注資投資，必須要有百分之十五的份額，並且還要求有編劇中心的話語權可以的話，就把本子小樣拿過去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