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壁湊近又拉遠，連帶著其中的磁流體波浪似地湧動。
    像是在窺視某種隱秘的信息。
    “星銻研究員，你的意思是，你在參加一艘豪華遊輪的宣傳派對後收到了這份傳單。”
    “不，不止一份！是整整一遝——！”
    “好的，你的訴求我已經完全知悉了，星銻研究員。”
    烏爾裏希揉了揉自己不存在的眉心：“我重新整理一遍：星銻研究員在遊輪宣傳活動中遭受了極其不公的對待，因此產生了嚴重的心理負擔。為走出心理陰影，以免對後續的工作造成不利的影響，特此申請——”
    星銻接過了烏爾裏希接下來的話，主動說道：
    “提前預支接下來一年的工資，以及十五個自然日的特批假期，這一支出絕不會用於私人開支，僅作為短期遊輪度假的散心活動！事實就是這樣！”
    缸中的磁流體停滯了許久。
    “咳，星銻研究員，放下你手中的人工淚滴！我們暫時還用不上這個。”
    星銻聽見烏爾裏希的話，立刻順杆上爬：“組長——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的！”
    “你誤會了，我可從來都沒打算答應你的任何申請。”
    她愣了一下，精湛的演技發揮了作用：“為什麽？難道我不是科算中心的一份子嗎！”
    “荒唐——！”
    烏爾裏希勃然大怒：“星銻研究員，入職十一個月以來，你從未參加過任何一次科算中心的考核評定，也沒有在正式的項目中發表任何可視化的成果！”
    “換而言之，你還沒有通過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試用期考核，自然也無法享有拉普拉斯正式員工的福利。”
    “我……”
    星銻啞口無言。
    “更何況，你還錯過了“暴雨”專項研究小組的登記注冊手續！”
    累累罪證不容置辯地擠在了這個不大的辦公室裏。
    “我、我反對……”
    抗議的聲音顯著地衰弱了下去。
    “反對無效。”
    烏爾裏希明顯有些生氣了。
    他頭頂的磁流體不斷變換著，最後定格在了一團炸開的圖案，就像是滴落在地上的墨汁。
    “好了，好了，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
    淩依站在他們兩人中間打著圓場：“烏爾裏希，你消消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星銻是什麽樣的人……星銻，你也真是的，既然加入了拉普拉斯就應該好好做事才對！”
    “不過你剛才提出的條件我們答應了——就算烏爾裏希不答應，我也可以答應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一艘性能強大的船嗎？我可以做主，將人聯的一些技術給你的小船安裝上去……”
    “——隻需要一點小小的代價。”
    “呃……”
    看著淩依臉上帶有憐憫意味的笑容，星銻剛剛的興奮逐漸消退。
    她謹慎地看著淩依，斟酌著問道：“是……什麽樣的代價？”
    “噢，微不足道的代價——比如讓你將一些東西借給我們用一下，比如提供你的個人能力，再比如……”
    淩依手中出現了一遝資料——堪比一本字典厚度的資料——放到了星銻的手中。
    “——再比如一場簡單的考核。”
    “……”
    星銻看著手上沉甸甸的資料，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了淩依。
    “……簡單？”
    “嗯，簡單。哦，別誤會，這隻是你需要用到的資料。具體考核類型將由烏爾裏希對你進行講述。”
    淩依對著兩人欠了欠身：“我失陪了。”
    “誒，等……”
    “砰。”
    關閉的房門將星銻的聲音隔絕在外。
    “不是哥們，你就這麽走了？”
    不過雖然星銻對淩依突然拋下她逃走頗有微詞，可是她心中對薪資和新船的渴望戰勝了一切。
    “它才是你需要麵對的考核。”
    烏爾裏希幾乎是無縫銜接地將一張紙放在了星銻的麵前。
    她看著這張紙眨了眨眼，耳邊還不斷傳來烏爾裏希的話語。
    “這些並不是毫無規律的隨機數，它們其中有著相當完整的推導邏輯與思考路徑。計算機在你的左側，第二個櫃子裏還有幾本你可能會用到的參考資料，其中涉及了一部分計算機的基本原理及使用教程。”
    “考慮到解密本身的難度係數較高，本次考核不設時間限製。祝你好運，星銻研究員。”
    組長同樣推門而去，徒留房間裏一位受刑的囚徒。
    看著這張紙上麵的數字，星銻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的精神稍作放鬆。
    她此時並不害怕這一道創意題目，因為她認識到，無論是多麽困難的題目，都無法阻攔她的腳步！
    擁有著無比堅定信念的她，即使是烏爾裏希所布置的超難題目，也一定可以輕鬆解決的口牙！
    門外。
    淩依手上拿著星銻取回來的傳單，臉上的笑容瞬間消退。
    他看著傳單上麵的內容，看著那些他絕對不會忘記的詞句，眸中逐漸閃過一絲殺意。
    …………
    “叩叩。”
    “請進。”
    維爾汀放下了筆，吹了吹明信片上未幹的墨跡後，將其放在一邊晾幹，看向了來者。
    “淩依？你不是去和烏爾裏希組長進行有關人工暴雨實驗細則的探討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星銻帶回來了一些東西，我覺得你可能需要看看。”
    “是什麽……”
    維爾汀接過了那張來自自由海風號的傳單，從上到下閱讀著上麵的詞句。
    “‘豪華海上假期’、‘環太平洋巡遊’、‘音樂盛宴’、‘季節折扣’、‘豪華設施’……這似乎沒什麽不對的？而且你們的實驗不是要在上麵進行嗎？”
    “是，但這不是重點。”淩依的臉色很難看：“繼續往下看，維爾汀。”
    “行。嗯……那些句子是……”
    “歡欣，平安，或是聲名，康健……又及敬佩與尊嚴，技巧同孔武……”
    “——！”
    熟悉的詞句如同激蕩的電流在眼前炸響。
    那牧鞭與其謙卑羔羊算得什麽？
    人，要想成為人
    須主宰自身上建立的王廷，以自我所克製的意識
    平定他的渴求與懼怕蠱惑
    完全地成為他自己本人
    她觸電般地縮回了手。
    傳單飄落在地。
    那是一首她曾無比熟悉的詩。
    它曾由許多雙稚嫩的手托舉而起，在許多同樣稚嫩的聲帶間緩緩流淌。
    在樹洞，在廣場，在門外。
    她抬起頭，露出了與淩依同樣難看的臉色。
    “看來，又是那群雜種。”
    淩依點了點頭，說道：“實驗無法停止。我已經聯係了人聯艦隊，他們會派數艘軍艦過來協助我們的行動。”
    “那就好。我也會去聯係基金會，讓他們給予一定的支援。”
    “沒錯，維爾汀，沒錯……”
    淩依揮了揮手，地麵上的傳單就被熾熱的靈能火焰灼燒成灰。
    他看著空中飛舞的火星，嘴裏喃喃自語。
    “——讓我們將他們燒成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