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依聆聽著船隻下方所傳來的動靜，略微皺了皺眉。
    他身上所釋放的部分靈能托舉著船隻，讓其保持在一個微弱的平衡；而剩餘的靈能則在全力探測剛才對禮樂人所施加的標記。
    一旦得到了標記的位置信息，那麽他就能得知勿忘我的所在位置。
    而到了那時候，事情的主動權就不在勿忘我手上了。
    “唔……澳洲沒有……南亞、南美、東亞、中美沒有……”
    眉頭越皺越深，心中那淡淡的不妙感逐漸充盈。
    “真的在西歐？我的運氣就這麽差？”
    他深吸一口氣，從船長室的沙發上站了起來。
    範圍再廣下去的探測就不是他目前能夠企及的了，他需要靈能放大裝置的輔助才能進行對星球另一麵的粗放探測。
    而就在他準備離開這艘即將沉沒的船隻時，從胸口項鏈中傳遞而來的情緒讓他虎軀一震。
    “——！”
    “憤怒、委屈、焦急……補豪！維爾汀真的生氣了！”
    察覺到項鏈傳遞而來的情緒的淩依霎時間就慌了。
    要知道，這個項鏈的傳遞範圍並不算大，尤其是在維爾汀實力不強的前提下，它的傳遞範圍隻有短短十幾二十米。
    即使船艙內部的道路很複雜，這也絕對算不上是什麽難走的路程。
    也就是說——他的死期快到了！
    由於本來就存在的些許愧疚，淩依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他著急忙慌地打開房門，卻被項鏈再次傳遞而來的信息所震懾，讓他不得不僵在原地。
    “完了……沒有隱藏好情緒，被她感知到了……伊靈姐當時送我的為什麽是雙向的啊！”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淩依咽了一口唾沫，放棄了掙紮，轉而規規矩矩地坐回了沙發上。
    “哢噠。”
    船長室的門被打開了。
    渾身濕透的維爾汀出現在門口，擋住了門外稀薄的燈光。
    “維爾汀！你怎麽……”
    淩依下意識地想幫維爾汀擦拭幹淨，卻在伸手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她側身躲開了他的觸碰。
    他的手僵在空中，一時不知道是否應該收回。
    維爾汀摘下了自己的禮帽。
    她看著坐在船長室的淩依，冷冷地吐出了一個詞：“解釋。”
    “轟隆——”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恰到好處地照亮了船長室中淩依那難看的臉龐，和維爾汀那冰冷的側臉。
    淩依從來沒有見過維爾汀這樣子對他。
    即使是之前數年沒見後的再度相逢，她也沒有這麽冷漠。
    ‘得哄。’
    這是目前淩依腦子裏唯一的字眼。
    他不敢去想沒有維爾汀的日子——那樣的他一定會死去的吧。
    癟了癟嘴巴，他大著膽子將手再次伸過去，拉住了維爾汀的衣角。
    就像之前在倫敦時的一樣。
    “……”
    維爾汀察覺到了淩依內心的惶恐。
    她看了一眼牽著她衣角的手，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主動坐到了淩依的身旁。
    “看著我，小淩依。我現在很認真。”
    她捧著淩依的臉龐，讓他有些閃躲的雙眼和她那嚴肅的眼神正麵對上。
    “告訴我你這次是怎麽想的。為什麽事前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死去？為什麽這麽放任重塑的動作？以及……”
    說到最後一個問題，維爾汀的臉色“唰”地黑了起來。
    她忽視了因為用力過大而感受到疼痛、發出“嗚嗚”叫的淩依，黑著臉問道：“為什麽格蕾絲的身上會有你的氣味？”
    “——？！”
    聽到這話，淩依身體猛地一僵，隨後猛地掙脫維爾汀抓住他臉龐的雙手，大聲反駁道：“沒有！我對父神發誓，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幹！我們最多隻是聊聊天！”
    “……”
    維爾汀什麽都沒說。
    看著維爾汀眼中的狐疑，淩依咬了咬牙，再次發誓：“如果我在這件事上說謊了，我全家都……”
    “——閉嘴！”
    維爾汀捂住了淩依的嘴，頗為羞惱地說道：“說什麽呢！你這樣子不是連我都咒了嗎？”
    “那你別不信我嘛……”
    看著可憐兮兮的淩依，維爾汀臉上的冰冷也忍不住緩和了些許。
    “在這一件事上我相信你。不過——將你上船後發生的事情和我說，尤其是你和格蕾絲的計劃。”
    “好吧……”
    淩依歎了一口氣。
    “事情是這樣的。勿忘我派遣格蕾絲來這裏尋找儀式用品，但他似乎對格蕾絲還有著些許猜忌，讓自己的一名親信門徒也一起跟了過來。”
    “而我和格蕾絲都對勿忘我有著些許想法。因此，我們聯合起來對這些並不忠誠於她的門徒們演了一場戲。至少在這場戲當中，她徹底地站在了人聯和基金會的對立麵——子彈和神秘術不會騙人。”
    “同時，為了得到勿忘我的具體位置、為了將格蕾絲送到更高的位置，我在不暴露格蕾絲的情況下將自己的標記打在了那名禮樂人的身上，以獲得他們進行空間傳送後的具體位置。”
    “一旦我擁有了勿忘我的位置，那麽不久後就是他的死期！”
    維爾汀看著淩依的表情，聆聽著他的話語，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麽那些死者……”
    “在我的計劃當中。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純正的畜生，死個幾次沒什麽大問題。”
    “那麽小部分呢？”
    “……”
    看著沉默的淩依，維爾汀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問下去。
    曾經淩依和她談論過這個話題，而當時淩依所給出的答案是：適當的犧牲是可以接受的。
    隻要犧牲值得。
    這是典型的上位者思維，在他們的眼裏看來，生命隻是一串串數字。
    維爾汀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她也對此有些無可奈何。
    畢竟，人聯的首席不能是一個優柔寡斷之人。他的每一個決策都可以決定數千數萬人的生死，他必須果斷而冷酷。
    而目前淩依還算得上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這就夠了。
    這個問題翻篇，維爾汀再次詢問道：“那麽，為什麽要將我排除在外？”
    言下之意，就是為什麽不將這些計劃告訴她。
    “唔……”
    淩依思考了一會後，斟酌著開口：“因為這對你後麵的行動並沒有太多好處。在我的設想當中，我此時應該要與你保持一定的距離，以防止可能存在的基金會手段……”
    “但我發現，這實在有些難以做到。”
    他蹭了蹭維爾汀，絲毫沒有理會維爾汀那一臉嫌棄的表情。
    “基金會應該不會對你進行太過強硬的記憶搜查手段，而且他們是否具有這種能力目前還是未知。根據我所得到的最新情報，瑪蒂爾達的母親、那個著名的占星術士、精神操控大師，目前已經失蹤。”
    “如果僅僅依靠梅斯梅爾的人工夢遊的話，我在你腦中設下的禁製應該能夠發揮作用。”
    “這不是一個良策，但可以為我接下來的行動爭取足夠的時間。而這就夠了。”
    他還是無法真的像一個冰冷的機器一樣，將維爾汀放在天平籌碼的一端。
    反正，也不過是多費些力氣而已。
    “好吧……”
    維爾汀摸了摸他的腦袋。
    想到剛才談論的事情，她想了想，問道：“那麽你現在知道了勿忘我的地址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目前粗放探測的極限是覆蓋大半個星球，但即使如此仍舊一無所獲。也就是說，勿忘我目前的躲藏位置應該是在歐羅巴。”
    “你應該回到歐米伽去進行下一步部署。”
    維爾汀意有所指：“不要讓勿忘我跑了。”
    “放心吧，維爾汀。”
    淩依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相信格蕾絲，她還是有一定能力的。隻要她不暴露，我就有最後的手段。”
    “你有計劃就行。”
    維爾汀看著窗外，發現一束陽光正穿過那厚厚的烏雲，灑落在這半邊遊輪之上。
    “天亮了……”
    …………
    空曠的房間隱秘而晦暗，好似孕育著某種可怖的魂靈。
    紳士靠近了略顯狼狽的姑娘。
    “你很好地完成了任務，使徒小姐。尤其是你將那名門徒帶回來了，這讓我很滿意。我還挺喜歡那名門徒的，雖然她回來之後好像精神出了些問題……但這沒關係，祂會有辦法的。”
    勿忘我打量著形態各異的象形貝殼，努庫泰澳人畢生的情感積澱在他的手中輕輕碰撞。
    “很優異的材料，儀式傾瀉的能量將得到一個最好的去處。坦白說，我一直很擔心你能否行使自己的使命。還太年輕，還沒能積攢足夠的經驗，甚至不曾弄髒過自己的手。”
    扶著門框的使徒向鋼琴前的身影款款鞠躬。
    “為祂的……歸來，獻出一切。”
    勿忘我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但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門框支撐著輕微搖晃的手，發出絲絲噪響。
    “你看上去很疲憊，小格蕾絲。船上的顛簸日子肯定不太好受……放鬆些，你已經回家了。”
    “好的。”
    格蕾絲深吸一口氣，將發顫的手指藏在身後。
    “在未來的計劃裏，你很重要。好好休息吧。”
    “……是。”
    對方饒有興趣地盯著格蕾絲，後者關門的手滯住了。
    “……向您致意，勿忘我先生。”
    “嗬嗬。”
    勿忘我輕笑一聲，毒蛇般的眼神始終沒有從格蕾絲身上移開。
    門緩緩地閉合，勿忘我的輪廓逐漸模糊，他的笑容隱沒在陰影裏。
    “……”
    努力維持鎮定的腳步朝著僅有的一陣微光緩步走去。
    “……”
    風聲跌跌撞撞地撲過走廊，令蒼白的姑娘打了個寒顫。
    “——！”
    格蕾絲將脊背抵住門口，在一陣冰冷的觸感中滑落在地。
    “咳、咳咳……！”
    她顫抖著爬進了一個最近的棺槨。
    本該為下一件收藏品準備的展櫃。
    “…………”
    “……我已經做到了我應該做的事情。希望你信守承諾，解決他，救治我。”
    “我等著你的到來，人聯的首席。”
    地球上最後的夜晚，完）
    朋友們，下一卷就是本書的最終卷了，希望我心中的南極之戰能夠讓各位滿意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