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勿忘我背對著那片埋葬了聯軍精銳的、仍在簌簌落著碎石塵土的巨大廢墟，看著已經千瘡百孔的古堡，蹣跚著，如同一個真正的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回那架傷痕累累、卻奇跡般未被完全摧毀的三角鋼琴前。
    撫摸著這一老朋友，一抹傷感從他的眼中閃過，但很快又被收斂起來。
    “叮~”
    幹柴一般的手指按上琴鍵，音符躍然而出。
    仿若回到了先前似的，那雙僵硬的手搭上了鋼琴，指尖挪移，音符隨著琴鍵的跳動而流出。
    樂曲緩緩成型，健康的身軀好似回到了勿忘我的身上，以往那種愉悅再次湧上心頭。
    “啪嗒。”
    一滴雨落在了琴鍵上，飛濺的水花潤濕了他那沾滿了鮮血的手。
    緊隨而來是，是一滴又一滴豆大的雨點，水花飛濺，潤濕了他那早已被鮮血浸透、此刻又被雨水打濕的白色絲質手套，暗紅色的血汙如同活物般從織物中析出，迅速在象牙白的琴鍵上暈染開，將白色的琴鍵染成了鮮血的顏色。
    指尖微微停頓，而後再次按動。
    “哢嚓……哢嚓……”
    響動聲不絕於耳。
    一個又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從碎石堆下爬出，在勿忘我的周身站立。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警戒著，聆聽著勿忘我的彈奏。
    曲畢，陸遠收起了護盾發生器，看著已經成為老者的勿忘我，欣賞地點了點頭。
    “《悲愴奏鳴曲》，品味不錯。”
    “謝謝。”
    勿忘我摘掉了手套，隨意地丟棄在泥濘中，用雨水洗刷著鮮血染紅的雙手。
    他沒有懼怕，隻是在心中有著一點點的惋惜。
    “我會怎麽樣？”
    “你不需要知道。”
    “是麽……”
    勿忘我笑了一下，在那銀白色的發絲下，那雙疲倦的雙眼已經失去了銳利。
    “我猜我的記憶會被提取，身體會被研究。可能，還會用著我的某個部位去基金會換取一些賞金。這很符合你們的作風，不是麽？”
    “……”
    陸遠沒有說話。他隻是將手中步槍換成了麻醉槍，對準了勿忘我。
    “那玩意對我沒用。我可是魔藥大師，你以為以我的身體，這些普通的麻醉藥物還會對我有用嗎？”
    “試了才知道。”
    “嗬……那你就試試吧。可惜，我還是沒能殺死你。”
    “但你明明有機會的。”陸遠將自己不解的地方問了出來：“如果你沒有采取那種貓抓老鼠的方式，你至少可以殺死我和我的副隊長兩人。”
    “不，我沒有機會。”
    勿忘我有些緩慢地搖了搖頭：“這座古堡是我第二巔峰的造物，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並不能完美地操控它。”
    “正如你們猜想的那樣，我早就支撐不住了。操控這座古堡讓我的戰鬥能力大打折扣，我甚至無法使用此前在芝加哥所使用過的能力。”
    “而更糟糕的是，我還不得不控製它。因為隻要你們聚集在了一起，我就徹底失去了與你們作戰的資本。”
    “我或許……的確太過驕傲了。”
    “或許吧。”
    陸遠並不想再繼續聊下去了。
    他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麻醉槍上膛。
    “你該休息了，勿忘我。”
    “嗬……還沒到時候，陸遠。”
    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在勿忘我臉上顯現。
    “別以為隻有你們在拖延時間。不得不說，傳送術陣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即使二次發動需要準備的時間，但它仍舊達成了我想要的結果。”
    “你們已經很快了，但始終還是慢了一步。”
    “古堡已經被摧毀，你們可以聯係上外界了。去看看吧，去看看我給你們人聯準備的禮物吧。”
    “我相信，你們人聯的首席會喜歡它的。”
    詭異的火焰突然燃起，黑色的火光將勿忘我和鋼琴完全包裹起來。
    上千度的高溫讓陸遠等人微微退後。
    在徹底被火焰吞沒前的最後一刻，一個嘶啞、扭曲、卻帶著某種詭異神聖感的吟唱聲，穿透了火焰的劈啪聲，清晰地回蕩在廢墟之上：
    “【千百萬潮水，皆遵循潮汐奔流】”
    “【以褻瀆不潔的姿態，玷汙天幕】
    “【破除枷鎖者，主宰一切的複蘇之母】”
    “【於今降下，至高福祉】”
    “【來日的恩典即將顯現，吾等信徒將於今日蒙福】”
    “【願您至高無上之軀，再度降下——以無窮大能，重塑應許之地】”
    詭異的禱言如同最後的詛咒，伴隨著黑色火焰的升騰，消散在冰冷的雨幕中。
    “……”
    看著逐漸化為焦炭的勿忘我，陸遠的眉頭緊皺。
    雖然上麵沒有一定要求說要活捉，也考慮到了重塑各種可能存在的自殺方式，但活的總是比死的要好。
    而且，剛剛勿忘我所說的那些話，讓陸遠有些在意。
    “王宇昊，去查查，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已經在查了……正在進入外勤網絡……找到了。”
    他將信號源共享到聯軍所有成員的hud當中，幾乎所有人立馬進行了觀看。
    那是一個拍攝畫麵，畫麵劇烈晃動，視角很低，顯然來自某個外勤特工頭盔或胸前的記錄儀。鏡頭對準了一台正在播放緊急新聞的電視機屏幕。
    “地點，阿美莉卡；時間……現在？”
    他們反應過來：“是直播？”
    在微微有些抖動的畫麵中，一台電視機上的內容映入了他們眼簾。
    電視畫麵裏，背景是熟悉的新聞演播室，但氣氛詭異到了極點。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主持人癱坐在主播椅上，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篩糠般抖動著。他麵前的主播台上，被粗暴地扔著一張寫滿潦草字跡的紙。
    “ㄌ ㄍ ㄎ……過去，照我說的念。）”
    主持人顯然聽不懂，驚恐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著：“什麽？什麽意思？我……我聽不懂……”
    “她說讓你照著這個紙上麵的內容念！”
    一名戴著麵具的使徒走入了畫麵，將那名電視主持人推到了畫麵中央。
    那名主持人戰戰兢兢地走到了畫麵中央，拿起了那張寫滿了字的紙。
    主持人的專業素養讓他清了清嗓子，看著手上的稿紙，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人類聯盟正在謀劃一場針對全世界的陰謀。他們在洛杉磯的儀器並不是新時代的開始，而是化作……他們奴隸的標誌？”
    “他們的儀器可以控製人們的……思維與心靈，能夠剝奪他人的自由……”
    “他們在南極還有著一個龐大的儀器……一旦啟動，將會操控全世界人的思想……”
    “我們是重塑之手，我們可以確保情報的真實性……以下是我們提供的證據……”
    猛地抬起了頭，陸遠目光死死盯向已經化作焦炭的勿忘我，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出大事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幹澀沙啞。
    “戰爭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