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分鍾之前，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內部，大型會議室。
    平日裏空曠得能聽到回聲的巨大會議室，此刻人頭攢動，嗡嗡的議論聲如同低沉的蜂群，在冰冷的金屬牆壁間碰撞、反彈。
    大半有空閑時間的拉普拉斯成員都來到了這裏，他們或站或坐，臉上混雜著困惑、不耐、以及一絲被集體行動裹挾的茫然。目光不時投向站在臨時講台前、表情微妙的拉克文。
    而此時，經過口供的比對，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來到這裏的一個共同點：都是被拉克文叫來的，他聲稱有一項“關乎拉普拉斯存亡與未來”的重大議題，需要全體成員投票決定。
    “拉克文，你叫我們過來究竟想幹些什麽？”
    一名在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內部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指著拉克文的鼻子罵道：“現在局勢這麽緊張，我們不應該聚集在一起！”
    “你錯了，科特斯。正是因為現在局勢緊張，我們才更應該團結一致。基金會的清算終將到來！我們的人剛剛在我們麵前被抓走！而且你難道沒看見那些入駐拉普拉斯的武裝人員嗎？他們裝備的都是實彈！”
    “那又怎樣？隻要我們忍一忍，這一段日子過去了不就好了嗎？而且我們能夠怎麽辦？除了基金會，我們還能依靠什麽？！”
    科特斯怒視著眼前的拉克文，在他的身後，支持他話語的人也跟著他的動作，站在了他的身後，表示了無聲的支持。他們大多是穩健派，傾向於在基金會的框架內尋求生存之道。
    看著吹胡子瞪眼的科特斯，拉克文發出了不屑的笑聲。
    “嗤，真是老糊塗了。我看你就是欠兔毛手袋咬了！等著吧，等幾分鍾，我們另一支能依靠的勢力將會到來。”
    “你到底在……”
    “——砰！”
    大門被猛然推開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就連正在罵街的科特斯都戛然而止，忍不住回頭看去。
    然後，隻見啞謎和烏爾裏希正站在門口，看著聚集起來的眾人，眉頭緊皺。
    “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啞謎看著人群，對著最近的一個人問道。
    雖然人們對這名新上任的代理負責人沒有什麽認同感，平時在科研上也多有矛盾，但至少在這裏，在這個場合，他們還是願意回答啞謎的問題的。
    畢竟，他的官職真的比他們大。
    “是拉克文將我們聚集起來的，他說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議。”
    啞謎聽見這句話，將目光放在了拉克文身上，懷疑在心中浮現。
    他們是最先接到露西通訊的人，烏爾裏希能夠證實這一點。
    而拉克文卻在他們之前組織好了一切商議與投票所需的環境，排除是玩笑的情況的話，隻能證明拉克文有比他們更加迅速的信息來源……而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不，並非不可能，如果拉克文是……想到這裏，啞謎恍然地點了點頭，和烏爾裏希交換了一下“眼神”，閉口不言。
    科特斯瞥了一眼拉克文，繼續對著啞謎說道：“阿德勒，如果沒有什麽大事的話，我們就繼續回去進行研究了。正好我們對如何進行被心控之人的檢測想到了一種新的可行方法，正等著去試驗……”
    “不，我們的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議。是我讓拉克文去通知你們的。”
    啞謎對著拉克文友善地點了點頭，站到了話筒旁邊，嚴肅起來，宣布了他在露西那裏得到的重磅消息。
    “人聯向我們拋出了橄欖枝。他邀請拉普拉斯加入人聯，並保證我們的完整和獨立性。”
    “……？！！”
    這個消息明顯震撼到了在場的拉普拉斯成員，他們的臉上流露出了驚訝與些許恐懼。
    “為什麽人聯會邀請我們？基金會那邊知道這個消息嗎？”
    “該死，我果然不該來的！要是被那些在拉普拉斯當中的安保們知道，我恐怕也要和星銻一起去蹲大牢！”
    “放輕鬆，兔毛手袋。我相信你的牙齒能夠把那鐵欄杆啃斷。”
    “你的腦子裏裝的是shit嗎？x，人體形成的鈣化合物是不能與合金比硬度的！”
    聽著台下吵吵鬧鬧的聲音，頭有些疼的啞謎使出了拉普拉斯的傳統藝能——拍桌子。
    “砰砰——都給我安靜！”
    啞謎勉強管理好了秩序。麵對著人們投來的視線，啞謎他深知自己的威望不足以服眾，必須搬出更有分量的人。
    於是，他拿出了那枚被烏爾裏希帶進來的全息投影儀。
    “這不是我提出來的建議，我隻是一個負責傳達的人。對於我上麵的話，準確地說，向我們拋出橄欖枝的不是人聯，而是我們的前總負責人。”
    “——露西女士。”
    說著，他就將露西發送給他的文件播放了出來，大型會議室的內部頓時響起了他、烏爾裏希、露西三人的聲音。
    【“……重塑之手替我們……或者說替人聯，把蓋子徹底掀開了……好吧，露西女士，讓我們進入正題……”】
    【“勸說，阿德勒研究員……勸說你們加入人聯。”】
    【“人類社會需要高效的、具備前瞻性的領導核心……基金會已經不再具備擔任這一領導核心的資格和能力……人聯近一年取得的突破性科研成果，其數量和質量總和已超過了基金會過去十年的總和……”】
    【“犯罪率下降至統計意義上的0，社會生產與貿易額平均上漲60以上，居民主觀幸福感報告指數飆升……他們依然保有個人偏好、創造力、批判性思維……”】
    【“更像是一種高效的‘社會情緒穩定器’和‘公共行為引導器’……”】
    露西勸說啞謎的話語進入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讓他們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在拉普拉斯當中威望極深的前總負責人、拉普拉斯的象征——嚴謹理性的露西女士，竟然會親自現身說法，勸說他們“背叛”基金會，轉投人聯的懷抱。
    這當然不是不合理，隻是……太過震撼、太過顛覆認知，以至於讓眾人有些恍惚。
    “始終追求進步……這倒是很符合露西女士的準則。”
    出乎意料的，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之前激烈反對的科特斯。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但之前的怒火似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索。他看向啞謎，眼神複雜：“所以，阿德勒，我們是要進行一次投票了嗎？”
    “是的。”啞謎點了點頭：“我沒有權力代替整個拉普拉斯的成員來負責。這關乎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所以，我們需要一次公開、透明的投票。現在，就在這裏。”
    “謔，這倒是新鮮事。”兔毛手袋第一個跳了出來，毫不猶豫地高高舉起手，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我讚成加入人聯。那個地方很對我的胃口，而且聽說那裏有一些新奇物種可以來研究，我對此興趣很大。”
    x也平靜地舉起了手：“我也是，我認識人聯首席，他人還不錯，我們這些研究員在他的手下估計會過得不錯。”
    “附議。人聯既然能打贏三日戰爭，也能打贏百日戰爭——畢竟他們現在有了一個大洲作為兵源地。”
    “我……我對政治不感興趣，我跟著你們走。我棄權。”
    越來越多的手臂如同森林般舉起。起初還有些猶豫和觀望，但隨著舉手的人越來越多，一種無形的裹挾力開始形成。
    原本中立或輕微反對的人，在群體壓力和露西的威望雙重作用下，也陸續將手舉了起來。
    讚同的聲音如同滾雪球般壯大，逐漸占據了整個大會議室的每一寸空氣，占據了絕對的統治地位。氣氛變得有些狂熱。
    “居然……這麽順利？”
    啞謎看著正在統計人數的烏爾裏希，感覺順利到有些不真實。
    拉克文走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很順利，畢竟這批人本來就對那個象征著科技與進步的地方沒什麽負麵印象，最近基金會的動作也讓他們感到不滿。我們隻是順水推舟。”
    “原來如此……不對，我記得拉普拉斯內部是有一部分人是很厭惡人聯的。”
    啞謎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看向了人群當中——果然，沒有那些人的身影。
    他將目光轉向拉克文，語氣有些幹澀：“拉克文，你沒有叫他們來參加投票嗎？”
    “這個嘛……”
    …………
    此刻，拉普拉斯康複中心四樓。
    “這個嘛……”
    麵對著陸遠好奇的神情，拉克文神秘地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
    他隻是看了一眼正在走來的啞謎，對陸遠說自己還有寵物要收拾，就急匆匆地走上了電梯。
    雖然有些想繼續聽故事，但看見重要人物到來的陸遠還是將注意力轉回到了啞謎身上。
    “阿爾法小隊隊長，陸遠。”
    “阿德勒·霍夫曼，拉普拉斯代理負責人，你可以叫我啞謎。”
    啞謎瞥了康複室當中正在忙碌的小梅斯梅爾，握了握陸遠鋼鐵覆蓋的手，對他說道：“司辰他們應該不久之後就可以醒來，我希望你們能夠兌現你們的承諾。現在，這裏有很多人需要撤離。”
    “雖然諸如梅斯梅爾小姐等康複中心的人不願意離開，但他們也不會主動泄露我們的計劃。你們可以放心地將你們的隱形飛行器派過來，這裏有足夠的空間。”
    陸遠點了點頭：“當然……不過可惜了，小梅斯梅爾和維爾汀小姐關係還不錯。”
    “沒什麽可惜的，這裏畢竟還有病人需要照顧。而且也不用擔心他們被派上戰場，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當然，科算中心幾乎都走了，除了些許人之外，他們都願意和我們一起離開。”
    “不錯。那剩下的人為什麽不肯走？是反對我們的道路嗎？”
    “嗯……”
    談及此事，啞謎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古怪。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
    麵對著陸遠有些疑惑的目光，啞謎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他們的確反對人聯，而且是從之前就開始了，原因多樣。不過，他們這一次倒不是因為反對你們而選擇留在這裏。”
    “哦？”陸遠的興趣被徹底勾起來了。
    “是拉克文對這些人進行通知的。而據他的說法，在他趕去他們實驗室的時候，幾乎所有反對人聯的人都死在了一場毒氣泄漏當中——這看上去是一場實驗事故，而我們現在也沒時間去徹查這一件事。”
    “不過，他們的確是有這方麵的研究，而他們的實驗室也的確很近，這一切似乎都說得通……”
    聽著啞謎的話，陸遠挑了挑眉，沒有多說什麽。
    這麽明顯的“事故”欺騙不了任何人。隻是現在事態特殊，沒人有時間、也沒人願意去徹查。
    反正，這“意外”完美地掃清了投票障礙，讓支持者沒有了反對的聲音，讓中間派受到了支持者的裹挾，促成了叛離的發生，這些都是不爭不改的事實。
    至於他們、至於真相？
    那不重要。
    “那很遺憾了。”
    陸遠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我對死者表示深切哀悼。”
    “……多謝。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得去整理一下我的研究資料了。”
    看著陸遠嘴角毫不掩飾的笑容，啞謎嘴角抽了抽，準備離開這裏去進行自己行李的整理。
    而就在他轉身的時候，陸遠再次叫住了他。
    “阿德勒先生，我想請問，拉克文先生到哪兒去了？”
    陸遠的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我想問他一件事情。”
    “拉克文嗎？”
    啞謎想了想，回答道：“應該是去收拾他的寵物了，他總是很喜歡它。”
    “寵物？是什麽？”
    “一隻穿山甲，挺可愛的。對了，你想問他什麽？或許我可以幫你帶話。”
    “……不用了，阿德勒先生。”
    陸遠露出了釋然的笑容：“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感謝q群友觀學提供的龍套名字：科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