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諾和基金會最終還是沒能留下淩依和他的阿爾法小隊。
    在阿爾法小隊位於芝諾指揮部周圍製造混亂的時候，前方的淩依也探測到了他們的動作，開始毫無保留地施展起自己的能力。
    包括但不限於【靈能風暴】、【靈能利刃】、【心靈控製】、【複生】等各種能力。
    是的，這裏麵不僅有攻擊型和控製型能力，還有這【複生】這一個當初菲利普對霍夫曼施加的能力。
    可能有人會對此感到疑問，為什麽這樣子的一個“治療”能力，能夠在這種一人抵擋多人的作戰中使用呢？難不成是對那些被淩依殺死的敵人使用嗎？
    你別說，那還真是。
    【複生】是一種很特殊的靈能技，是當初淩依從一名死靈法師的手中學習並改造為靈能技後的產物。它包含了兩個部分，一個是強力治療，另一個則是被施術者在死靈化的同時受施術者的掌控。
    而當初菲利普所借助的，就是那前半部分的強力治療效果，而沒有使用後半部分與之配套的死靈化，要不然霍夫曼就不是重活一世，而是變成了一個冒著白骨的骷髏或者身上往下掉腐肉的僵屍了。
    不過，就像當初淩依所批評的那樣——菲利普的心是好的，但他有更好的方法來達成“治療”這一目的。
    比如說淩依所撰寫的《基礎靈能矩陣的構建》與《低等級靈能者所需熟知的一百種靈能技》，這兩本書當中就記載了諸如【療愈】、【傷害轉移】、【生命恢複】等靈能技。
    其在效果略遜一籌的情況下，消耗遠比【複生】要低，副作用也更可控。從性價比來看，菲利普選擇了一條並不算很明智的道路。
    當然，這已經屬於過去的事情了。無論如何，菲利普所譜寫的讚歌都值得銘記，而他也還是淩依最具有天賦的學員。
    然而，當我們將目光放在淩依與芝諾的戰場上來，淩依需要的，恰恰是【複生】那被菲利普刻意規避的、屬於“死靈”的另一半。
    於是，戰場上最恐怖的景象出現了。
    即使是骷髏和僵屍，也無法對芝諾的裝甲兵團造成有效的殺傷。
    但是，當看見自己死去的戰友、那些倒臥在血泊中、肢體破碎的屍體，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和皮肉撕裂聲，重新站起來的時候；
    當看見它們扯著漏風的嗓子發出嘶啞的低吼，斷裂的肋骨刺出皮膚，手臂或腿部扭曲成非人的角度，頭上裸露著皚皚白骨，缺口處還可以看見粉灰色的、果凍狀顫動的物體的時候；
    芝諾軍一切的勇氣都化為了泡影。
    士氣是一個很玄乎的東西，但對於世界上絕大多數軍隊來說，對著幾分鍾前還在並肩作戰的戰友們開槍，這絕對算是一個摧毀士氣的事情。
    在絕對的心理恐怖麵前，任何鋼鐵般的意誌都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當幾分鍾前還並肩作戰、談笑風生的同袍，此刻化身為麵目猙獰、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怪物，嘶吼著撲向自己時，芝諾軍團的勇氣瞬間崩潰了。
    “不！傑克！是我啊！別過來！”
    “天啊！那是……那是漢斯下士！他死了！他明明死了！”
    “開槍！快開槍！它們不是人！是怪物！”
    淒厲的尖叫和絕望的哭喊取代了戰鬥的口號。
    這些曾經的戰友，用自己殘破的身軀，義無反顧地撲向坦克的炮管、裝甲車的射擊孔、機槍的槍口，用血淋淋的臉龐撞擊著觀察窗，用露出骨頭的胸膛堵住火力點，擋住了本該射向敵人的彈藥。
    當那張曾經熟悉、此刻卻腐爛扭曲的麵孔緊貼在裝甲車輛的觀察窗上，空洞的眼神與車內的乘員四目相對時，戰爭，對於此時位於主戰場內的芝諾地麵部隊而言，已經結束了。
    地麵戰場變成了一團混亂的麻線，到處都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
    裝甲單位為了躲避他們昔日的同僚，駕駛員驚恐地猛打方向，結果導致多輛坦克和裝甲車互相撞擊、傾覆，癱瘓在廢墟中動彈不得。
    火力網被迫消失，失去了被壓製狀態的淩依迅速展開了機動，潛藏在芝諾部隊當中，不斷收割著他們脆弱的性命。
    天空中的芝諾空軍也對著混亂的一幕束手無策。淩依的身影在亡靈和混亂的載具間時隱時現，根本無法穩定鎖定。
    而下方擠滿了他們自己人——活的和死的都有。他們和遠在戰場後方的炮兵部隊一樣，在缺乏主要目標淩依的位置時，無法進行打擊，除非將他們的部隊一同埋葬。
    而從指揮所處升起的猩紅色信號彈更加令人絕望。
    那是受到進攻的標誌，是他們的將軍、指揮單位和通訊單位被襲擊的標誌。
    猛烈的炮火聲從那裏響起，同伴的哀嚎若隱若現。
    正麵戰場已然失控，但後方指揮所遭遇的肯定是小股精銳滲透部隊，人聯無法在這裏部署太多的軍事力量。
    芝諾空軍的小隊長當機立斷，去進行對指揮所處的支援任務。
    畢竟，目前的正麵戰場已經失控，可麵對敵人的小股滲透部隊，靈活的芝諾空軍還具有絕對優勢。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調轉方向時，下方戰場異變再生。
    無數細小的殘骸金屬碎片——可能是炸飛的裝甲板、斷裂的炮管、甚至是扭曲的車輛零件，在無形力量的驅動下，如同密集的防空炮彈，呼嘯著射向他們，將他們離去的勢頭打得一滯。
    小隊長無可奈何，隻能不斷躲避著自下而上的攻擊，升入高空，繞道前往指揮所。
    可還沒等他們趕到指揮所，一架憑空出現在空中的奇特飛行器，就這樣目中無人地降落，將一支小隊和紅弩箭接走，再度隱形，離開了基金會。
    而在下方，當淩依解決了最後一點殘存的裝甲力量之後，也化作一道閃電，身形迅速消失不見。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它和淩依離開，看著一片狼藉的芝諾駐軍地和基金會總部大門區域，一陣悲涼湧上了心頭。
    “我什麽都做不到……”
    …………
    “魅影”ph40平穩地飛行在雲層之上，機艙內氣氛凝重。
    “我們相當於是正式與基金會決裂了。”
    維爾汀歎了一口氣，看著眼前沉默的司辰小隊成員，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這些人之中，有一部分是對基金會基本毫無感覺的，比如說星銻，作為海盜的她無所謂在不在基金會手底下工作，更何況她實際上入職的是拉普拉斯；
    但也有一部分人，比如說芭妮芭妮、十四行詩、莫桑女士等，他們原本就是基金會的正式職員，對於基金會本身也有一些忠誠度。
    而對於後者這些曾為之效力、甚至心懷忠誠的人來說，這次“營救”就很複雜了。此次基金會的行為雖然過火，但也不屬於不能接受的範疇。
    畢竟，在基金會悠久的曆史中，“犧牲”與“非常手段”並不罕見。他們中的許多人，本身也並不畏懼為組織獻身。
    那麽，人聯的此次行為，究竟算是拯救他們於水火的義舉，還是一次被迫的背叛呢？
    這是接下來維爾汀需要解決的問題。
    淩依曾經答應過她，她可以給出一份清單，其上麵的人可以在人聯主導的未來中獲得絕對自由。而她的小隊，理論上是在這一份清單上麵的。
    為了她的朋友們能夠在新世界有一份立足之地，她得好好想想接下來應該幹些什麽了……
    “維爾汀！”
    星銻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她抬起頭來，看向這名活潑的海盜船長，嘴角扯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怎麽了，星銻？”
    “我突然想到，我們還沒有機會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我的唱片應該還在拉普拉斯的宿舍裏麵……”
    不舍的表情出現在星銻的臉上。
    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請求很強人所難，但她的確放不下自己的唱片小姐們。
    “……不用擔心，星銻。拉普拉斯也和我們一起過來了，你的東西他們應該帶在身邊，就像我的箱子也被他們拿來了一樣。”
    維爾汀搖了搖頭，將目光放在那空無一物的舷窗上，似乎能透過那扇小小的窗戶，看到隱匿在周圍伴飛的大型機群。
    在飛行器群的最前方，啞謎坐在舷窗邊，看著身旁的霍夫曼，眼神中湧現出一絲複雜。
    “……我還以為你來不及了。”
    “不會。人聯的特工……或者說間諜，在基金會內部製造了動亂，以至於康斯坦丁都有些手足無措，無法出麵應對人聯首席。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想把我從監管中帶出來，並不算太難。”
    格蕾塔·霍夫曼撫摸著胸前的狗牌，想到之前在歐米伽內所經曆的，和獲得這枚菲利普的遺物後所發生的事情，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的弟弟倒是沒有注意到這種不自在的神情，反倒是將目光集中在了舷窗之外的遠方。
    在遙遠的海天交界處，一座巨大的、造型充滿未來感的尖塔輪廓逐漸清晰。塔頂射出的巨大能量光柱直衝雲霄，如同擎天之柱，貫通海天，即使在白晝也清晰可見，散發著磅礴的能量波動。
    “跟我講一講歐米伽吧，聽說你去過很多次。”
    “那裏啊……”
    霍夫曼思考了一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裏是一個富有科技氣息的地方。在那裏生活的人們很幸福，他們對待外人很友善。在那裏，人類和神秘學家不會因為彼此的不同而產生衝突，平等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中。”
    “不過……那裏的一些事物可能在我們看來會有些……抽象？”
    “……”
    啞謎皺著眉頭，似乎無法想象到那種場景。或許在之前的他看來，歐米伽就是一個大號的拉普拉斯。
    一個由科學家主導、追求效率和進步的研究型城邦……好像也不錯。畢竟，二者都是由科研人員領導的機構，似乎並無不同。
    “等會你自己去看看吧。”霍夫曼微微歎了一口氣：“語言是蒼白的。去實地見識一下，你就什麽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