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科技中心廣場回來的一路上，北方哨歌都顯得有些恍惚。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仿佛還能觸摸到方才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澎湃激昂的人潮熱浪。
    她們一行人原本隻是抱著觀察與了解的心態，融入了前往廣場的人流，卻最終被徹底卷入那場由淩依親自點燃的情感風暴之中。
    並非對演講內容本身存有異議——淩依的話語雖經過精心的政治修辭，但核心信息並無隱瞞，戰爭的起因、人聯的立場、未來的願景都清晰無疑。
    真正讓她們心神激蕩的，是身處那個環境下的切身體驗。那不再是隔著一層屏幕的疏離觀察，而是真正置身於數以萬計的人聯民眾之中。
    她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幾乎同步的熾熱呼吸；聽到那從無數喉嚨深處迸發而出、最終匯成震天動地呼喊聲的原始力量；甚至能隱約感知到身旁陌生人那劇烈跳動、幾乎要與自己產生共振的心跳聲……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物理性的集體共鳴，強大到足以讓任何置身其中的個體血液升溫，頭皮發麻。
    她們原本以為，人聯的普通民眾或許會對突如其來的戰爭動員感到不安、抗拒，或至少會對平靜生活可能被打破而流露出些許不情願。畢竟，戰爭意味著犧牲、離別與不確定的未來。
    然而，她們所目睹的，隻有如山似海、毫無保留的支持。
    那一張張仰起的臉龐上，燃燒著的是純粹的信任、堅定的決心，以及一種為之奔赴的狂熱。
    人聯的民眾對帶領自己的領袖們有著極強的信任度，而他們對於自己所處的人聯也擁有極強的保護意願。他們願意為了這個組織而奉獻，就像基金會的調查員們願意為了基金會所說的宏大願景而奉獻一樣。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們並沒有發現任何與心靈相關的影響。
    所有的激昂、所有的信念，都真切地發自每一位人聯民眾的內心。這是一種建立在共同理想、對現有生活的高度認同以及對領袖團隊極度信任基礎上的、自發自願的擁護。
    能夠得到人民擁戴的組織和領袖，必然在某一方麵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
    或許，待在這樣子的一個組織內也不錯……
    …………
    就在人聯內部因總動員而凝聚力空前高漲之際，外部的世界也以驚人的速度做出了反應。
    人類和平安全理事會的戰爭決議像一道無聲的號令，瞬間激活了基金會及其成員國龐大的戰爭機器。
    戰爭的齒輪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咬合轉動。全球範圍內的軍隊調動規模驚人，展現出基金會體係下積累了數十年的深厚底蘊與協調能力。
    這當然與其中一些國家的速度不符合，但在生死存亡麵前，他們都拿出了自己的大部分實力，來應對人聯發起的這一場危機。
    廣闊的陸地上，鋼鐵洪流開始匯聚。
    一支支重裝集團軍奉命開拔，他們的路線圖指向明確：一部分試圖跨越遙遠而荒涼的西伯利亞冰原，計劃穿越冰封的白令海峽，借道加拿大，馳援尚未完全被心靈信標網絡覆蓋、仍在進行激烈拉鋸戰的阿美莉卡東部地區；
    另一部分則瞄準了人聯控製力量相對薄弱的大西洋北部海域，企圖以格陵蘭島為中繼跳板，跨海支援北美大陸。
    事實上，早在人類和平安全理事會正式發布全球討伐令之前，阿美莉卡本土已然成為了人聯部隊與基金會一方力量交鋒最前線的主戰場。
    阿美莉卡政府急於恢複對其國土的完全控製，他們嚐試派遣軍隊進入，試圖接管市政、關閉信標。
    但人聯很顯然不會如他們所願。
    那些此前隻維持著基礎運行模式的心靈信標，在探測到阿美莉卡軍隊進入特定範圍後，驟然提升了輸出功率。無形的心靈波動範圍急速擴大，強度陡增。
    其結果是，在極短時間內，大批試圖執行接管任務的阿美莉卡精銳部隊倒戈——他們的意誌被接入並整合進了人聯的集體防禦網絡之中。
    現在，這些原本忠誠於星條旗的士兵們，此刻麵無表情地調轉槍口，依托城市郊區的工事，與自己昔日的同僚們展開了對峙。
    消息傳回華府，據說老布什總統在辦公室內震怒不已，因為這件事幾乎砸了半個辦公室。但憤怒之後是更深的無力感，常規軍事手段在這種無形的精神力量麵前顯得蒼白而笨拙。
    他在緊急召回海外駐軍的同時，不得不咬著牙，將更多一線的部隊填進那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戰線，以期穩住陣腳，等待外部援軍的到來。
    老阿美莉卡正米字旗的土地，可比一些海外的軍事基地要重要得多。一旦本土大麵積淪陷，來自國會山和各州、各大財團的彈劾壓力將如同雪崩般將他徹底淹沒。
    屆時，別說謀求連任，就連能否安然度過當前任期都成了未知數。
    “基金會和芝諾方麵的支援呢？！”
    焦頭爛額的老布什，一邊應付著來自華爾街和軍工複合體巨頭們的質詢電話，一邊抽空對著自己的秘書吼道：“還有我們的大西洋艦隊，他們有沒有回話？”
    “基金會和芝諾方麵的支援已經在路上了，預計在六個小時之後就會有先頭部隊抵達。而大西洋艦隊……他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
    “什麽麻煩？”
    “咕嚕……”
    秘書看著傳來的簡報，咽了一口唾沫，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他們在近海遇到了兩支完整的特混艦隊，規模遠超預期。對方……對方懸掛的，是人聯的旗子。”
    …………
    與此同時，歐米伽，人聯軍事參謀部。
    巨大的全息沙盤上，全球態勢以光點的形式清晰呈現。代表敵方軍隊調動的紅色箭頭正從四麵八方湧來，而代表己方的藍色光點則已部署到位，嚴陣以待。
    “人聯第一艦隊已抵達指定阻擊位置。”
    “人聯第二艦隊已完成戰術展開。”
    “人聯守衛部隊第一至第六軍，已全員進入預設防衛陣地……”
    一連串清晰冷靜的匯報聲在忙碌的指揮大廳內回蕩。
    隨著初步部署的完成，參謀部內高度緊張的氣氛略微緩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站在沙盤中央主持大局的身影——神父。
    他數日前從南極防線緊急返回歐米伽，原本隻是為了親自押運【地麵巨獸征服者】運回南極。但突如其來的全麵戰爭爆發，打亂了所有計劃。
    他暫時將南極防線的指揮權交給了他的副手梅惜緣，配合軍團與比爾，應該可以暫時支撐起南極防線的防守。
    而神父自己，則不得不留在歐米伽的核心指揮中樞，統籌全局作戰，直至第一階段戰略部署初步完成。
    在他完成第一階段部署之後，他將會返回南極，繼續強化防線，來扞衛他們目前最大的希望。
    神父看著全息投影上的世界地圖，看著被他們衛星盡收眼底的敵軍方位，拿起了通訊器：“按照計劃進行。”
    “第一艦隊收到。”
    “第二艦隊收到。”
    清晰的回應聲從通訊器中傳來。
    神父放下了通訊器，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沙盤上。
    人聯海軍力量經過瘋狂重建與發展，在目前人聯的三支艦隊當中，雖已擁有第一、第二兩支具備遠洋決戰能力的強大艦隊，但新組建的第三艦隊仍顯稚嫩，主要用於近海防禦與護航。真正的機動打擊力量，依然捉襟見肘。
    而第一艦隊和第二艦隊都屬於超大型的艦隊，其配備的艦船數量雖然足以分出來五至六個小型艦隊，但由於旗艦數量不足的緣故，艾德溫並沒有采取這樣子的策略。
    他打算集中力量，搭配人聯參謀部的情報，盡可能地打擊基金會方麵的海上軍事力量。
    因此，人聯海軍自然無法完成針對大西洋海域的全麵封鎖，甚至連防守都有些吃力。
    雖然在這個年代，擁有強大火力和裝甲的戰列艦已經退出了曆史舞台，隻有芝諾配備有部分融合了神秘學的戰列艦，但下一層級的驅逐艦、巡洋艦等艦種，他們的火力和機動性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再加上航母所提供的遠程火力打擊能力，這一時代基金會方麵的海上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歐米伽是一座海上都市，其補給線嚴重依賴於拉美解放陣線之間的海上運輸。一旦這條生命線被敵方艦隊特別是潛艇部隊切斷，後果不堪設想。
    繁星的計算力雖能極大地優化防禦，但也無法完全彌補現階段海上力量的絕對數量差距。
    在空間技術達成之前，這都是他們所需要解決的問題——畢竟潛艇戰是西方世界所慣用的水上作戰手段，數量較為龐大的人聯空軍無法對深海之中的潛艇造成十分有效的打擊。
    “先一步一步來吧……”
    神父歎了口氣：“至少，在拉美解放陣線決定正式加入到我們一邊之前，我們都得孤軍奮戰。”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將思緒拉回現實。無論如何，眼前的阻擊戰必須打好。他看向沙盤，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
    戰爭已然全麵爆發，每一步都關乎存亡。人聯這艘剛剛啟航的巨輪，正駛入一片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