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發黃的日記本四
    我懷揣著這個秘密等到了霧臨日，送送四歲生日的那天。
    溫莎小姐回來了。
    我一團亂麻，忐忑了很久，我想問個明白。
    她不是公爵的女兒貴族小姐嗎？既然家世優越，肯定不是養不起孩子，那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把送送丟棄？
    為什麽這三年裏從不跟送送親近，每次稍微靠近一點又立刻扭頭就走，毫不留情扼止了一切她自己所下意識忍不住的親昵行為。
    可當我走到她麵前的時候。
    我張了張口，我說她的花開了，開得很漂亮，要不要留下來多看看花。
    我告訴她，她的花其實想她了。
    我試探著說出都鐸玫瑰的名字，然後暗暗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溫莎小姐俯身細細撫著紅白兩色的花瓣。
    她說，都鐸玫瑰愛和恨所澆灌出來的花。
    這花，凝結了她炙熱的愛和濃烈的恨。
    愛，炙熱而純粹。
    恨，濃烈又刻骨。
    她不想，也不會承認她的花的。
    她走得毫不留情，絲毫不為花開而停留。
    ……
    她或許有她的理由，但我隻為我的送送感到難過。
    他這樣乖，卻好像要在這座漸漸頹靡的華麗教堂裏待一輩子。
    他五歲了，卻從未見過教堂之外的風景。
    黑霧越來越濃烈了，直升機往來變得很不方便。
    教堂不得不開放，解除了封閉的模式以向外界獲取購買物資。
    年邁的主教離開了華夏返回故土，代替他看管教堂的人是神父。
    教堂裏招收了很多的幫工，魚龍混雜。
    福利院徹底和教堂分割，好像成了兩個世界，再沒有見到修女給孩子們教導讀書唱詩歌。
    十歲以下的孩子，必須待在福利院，十歲之後就會被帶到教堂。
    教堂好像成了禁地，不準出入。
    福利院擴大了知名度，時不時會有些衣著名貴的人來訪。
    黑霧仿佛一張巨大的幕布，成了一切髒汙的遮羞，全世界都在因為黑霧恐慌，罪惡卻在恐慌中迅速滋生並擴大。
    福利院收納的孩子變得更多了，好像其他福利院的孩子們也被集中到了這裏，有男有女。
    不斷有新的孩子被送進來，不斷有孩子消失。
    是的，是消失。
    福利院與教堂之間不知道什麽時候隔了厚重的鐵門，屏蔽了一切訊息來往。
    每個月都會被選中的孩子送入教堂，然後闔上與世隔絕的鐵門再也不見。
    那天，福利院裏很吵鬧。
    是在福利院幫工的一個山上婦女，而她鬧得那樣歇斯底裏是因為，福利院裏有個女孩是她的女兒，但不見了，神父說送那女孩出國了。
    我總是心慌，冥冥中感覺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
    我潛入教堂，看到了此生難以忘記的一幕。
    再沒有了捧讀聖經與詩歌的苗條少女，我見到了無數肚皮圓滿的孕婦，她們身上還穿著修女袍。
    那些修女們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淪為了生育工具。
    發黃的病號床上，一個個女孩被黑色繃帶死死束縛在床上，不知名的藥液順著透明傳輸管流入血管，她們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滿了針孔與淤青……
    我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鼻子尖端嗅到了濃鬱的血腥味，輕手輕腳掀開一床薄被，一個女孩的手腳被束縛帶磨得幾乎勒骨，她的皮肉顏色幾近透明，像融化的冬冰。
    可畢竟人不是真正的冰雪，我看到她的骨架泡在血液裏，血肉還在不斷融化為新的血水。
    這樣非人的折磨這樣的苦痛，卻沒有一個人呻吟，她們全部在過量的藥物下保持著無止休的昏睡，和死去無異。
    ……
    “009床實驗體已注入稀釋藥劑第三管，目前體內藥劑總含量0.03％，反應良好，可以注入第四管稀釋藥劑……0012床實驗體……體內藥劑總含量0.99％，手臂、大腿已經全麵血溶，冷卻劑無效，宣告死亡，可惜，差一點，就能通過初步篩選成為擁有資格進入伊甸園的實驗體。”
    “地球上，能夠承受藥劑的神體還是太少了。”
    “母體003體內胎兒的藥劑活性還在不斷上升，這是絕佳的容器，一旦突破基準線，立刻送入伊甸園……”
    ……
    我躲在床底下，咬著手掌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身體卻控製不住瘋狂顫抖。
    人體實驗……
    這些可憐的女孩們，她們被當作累贅，像垃圾一樣被拋棄，我以為來到教堂後是她們命運的轉折，豈不知她們成了被圈養的羊羔，可口的食物將她們養得肥美，年歲漸大，頭頂屠宰的鍘刀就漸漸懸之欲墜。
    隻等一聲轟鳴，便能無知無覺地人首分離。
    ……
    我要揭露他們。
    我悄悄離開教堂，卻在慌亂中踢到了燭台，滾燙的蠟油涼透凝固後留下了半片腳印。
    ……福利院門口有身強力壯的警衛員，我以往從未踏出過福利院，又該以什麽理由離開福利院才不會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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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躲在福利院每個月末傾倒一次的泔水與垃圾桶裏，準備離開福利院。
    ……
    我被發現了。
    ……
    ……他們預備給我一個正當合適的死亡理由。
    打掃教堂時失足跌落高樓。
    ……
    神父親手將我推了下去。
    ……
    接近二十米的高度，風聲呼嘯灌入耳朵、嘴巴，冰冷冷一片。
    原來墜落是那樣快的一件事。
    摔下教堂高樓的那一刻，劇痛立刻將我淹沒，四分五裂血漿崩流，等待死亡的瞬息。
    我發現自己，還留有遺憾。
    再有兩個月，就是霧臨日，就是送送的六歲生日。
    再有兩個月我就能等到溫莎小姐。
    可是現在，我還沒等來溫莎小姐，她每年霧臨日都會出現的。
    我想問她，送送是她的孩子嗎？
    如果是，可不可以請她將送送帶走，教堂不是什麽慈善的地方，神像之下，藏了惡鬼。
    我就要死了。
    我的送送該怎麽辦？
    誰來照顧他？
    我沒有等到溫莎小姐，就像她沒有等到花開。
    身體被摔得四分五裂，手與腳皆動不了，我像一件脆弱的瓷器從樓頂墜落，摔得粉碎，拚不回去。
    滅頂的疼痛將我灌滿，隻覺眼前一片濃烈的黑，我開始失明了。
    腦袋後麵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
    喉嚨、胸膛是軟骨斷裂的痛，我掙紮著挺動著，咳出大口的血液和碎肉。
    尖銳的骨頭刺破了血肉，皮囊裂開，我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溫熱黏血化為腥紅的漿液，從我這具布滿裂痕的身體奔湧流失。
    身體的一部分已經開始冰冷無知覺，死亡從身體的各個部分蔓延。
    會有人來處理我的屍體嗎？
    如果可以，我請求，千萬不要讓送送看到我的屍體。
    我祈求惡鬼們，多麽拙劣的借口都好。
    想辦法，騙一騙他吧。
    ……
    我麵向著黑霧死去。
    如果人真的有靈魂，我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寄托在裏麵。
    那是送送最喜歡看的東西。
    ＊＊＊
    道具名稱：發黃的舊日記本
    道具品質：紫色
    道具介紹：寫日記呀寫日記，好孩子就應該認真記錄著人生中的一切，如果你是一個不喜歡寫日記的壞孩子，那麽，日記本會幫你記錄一切。
    道具效果：在日記本的姓名欄中填上一個名字，日記本就會發揮效果，以文字日記的形式展示她的人生。一次性道具）介於重名重姓的太多，會優先選擇與使用者記憶中的人物）
    道具狀態：已損壞不可逆轉）
    姓名欄：李明善
    評價：薄薄的一本日記本，柴米油鹽的無聊日常占據了太多，簡直乏善可陳，如果你感興趣，那麽翻開日記本瀏覽她的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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