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鑄大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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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前,何肆問阿依帖木兒,“看過《水滸》嗎?”
阿依帖木兒點頭,心想雖說是藝高人膽大,這個少年的遺言,還是有些太隨意了。
可一炷香後的現在,阿依帖木兒滿臉肉疼之色,怯薛軍損傷過百,這個傷亡程度,若是能以死換傷,尚且還在接受範圍。
但問題是,身陷重圍之中的少年,卻是容光煥發,越打越來勁。
他終於明白何肆為何要問他看過《水滸》嗎?
眼前這樁單方麵的屠案,那少年手持兩把長刀,就像個屠夫一般,雙刀落下,滿地就是精肉混雜肥肉再混雜寸金軟骨的臊子。
至於血氣,都變成一條條血絲,漫天飛舞,最終牽連在他身上,源源不斷添補氣機。
之前未曾分兵,追殺劉喜寧之時,也見過他施展這等詭異手段。
阿依帖木兒暫時撤下無異議的衝殺,對著何肆道:“你是那老宦官的徒弟?”
何肆搖頭,“劉叔的徒弟叫作庾元童,單論捉對,他實力在我之上。”
阿依帖木兒卻是不信,中原人最是講究門戶之別,這分明就是那老宦官的手段。
何肆睜眼說瞎話道:“止損不是這個止法,我內傷不小,你現在命令軍隊收手,就算前功盡棄了。”
阿依帖木兒才不信他的鬼話,今天終於是見識到了一人的以戰養戰,才不讓他繼續得逞。
養氣一炷香時間,阿依帖木兒後頸的傷勢已經止血,此刻又是龍精虎猛起來,心疼親衛,手握愰駭,又要親自上陣。
何肆見狀,沒有出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也想著速戰速決,陣斬了他也是一番進補,但是真這樣做的話,自己還真不一定能活到那手握屈龍的於持趕來。
所以再與他動手的興致不高,純屬浪費氣機。
何肆不會心懷僥幸,希冀什麽陣前斬將,軍隊登時作鳥獸散,日月常在,不因誰的生死停滯,否則的話,大離從太上皇陳符生北狩起,就該滿盤皆輸了。
何肆直接說道:“我走了,你別攔我。”
阿依帖木兒聞言,有些猶豫,沉吟片刻,最終還是伸手一引,好似在說,“你自便吧。”
阿依帖木兒如此大度,就算怯薛軍中令行禁止,但個個都是武夫悍卒,麵上不說,難免心中不忿,畢竟他們不過隻是兩國交戰之中,各自兌子的籌碼,不會有謫仙人暗中出言指點,好言安撫。
何肆來去如風,衣不染塵。
當返回土河另一邊時,寧王護衛正在各自咀嚼自帶的幹糧,畢竟他們來如雷霆,意在救護,可沒有補給供應。
這冰天雪地,連就地取材、埋鍋造飯的條件都沒有。
劉喜寧看著去而複返的何肆,雖然平安歸來就是最好,但比起他意料之中的氣象,還是顯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
劉喜寧拿出一塊沾著煮沸馬血的糗糒遞給何肆,“要吃點兒嗎?”
何肆搖頭,說道:“我吃了些的,現在不餓。”
劉喜寧點頭,輕聲道:“辛苦了,有你這一鬧,至少第二隊的狄人不至於以逸待勞。”
何肆隻是問道:“劉叔,你說我大師伯會贏嗎?”
劉喜寧想了想,含糊卻算中肯道:“單打獨鬥,至少不會輸,但這麽多人看著,卻絕對沒得贏。”
用楊寶丹家鄉的話來說,這就叫搗糨糊。
何肆卻是點頭,表示認同。
這次醒來後極少流露真情實感的他忽然歎了口氣,把大辟亮相出來,遺憾道:“我的刀快不行了。”
劉喜寧接過大辟,不由皺眉凝視,“怎麽傷成這樣?”
何肆隻道:“那阿依帖木兒的刀,品質不差。”
劉喜寧感慨說道:“北地雖然欠缺鐵礦,但是鍛造技藝並不差,尤其是現在射摩部的前身,更是柔然的鍛奴,他們的兵仗,並不遜色大離。”
何肆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現在動身,去再北一些的不那麽趕急的戰場一趟,找個隨軍的鐵匠鍛造一番呢?
這可不是他異想天開,畢竟眼下三朝氣運係於兩人這一戰結果,金翼、炎離、水端之爭尚未塵埃落定,涉及一前一後,一南一北三朝氣運。
天老爺都將戲台搭好了,自然是要盡力保證看頭的。
何肆旋即搖頭,其實也沒必要多此一舉。
真是這樣,求人不如靠自己。
劉喜寧善意提醒道:“離朝隨軍的雁翎刀,雖是製式的,但都是兵仗局出品,千裏挑一的利器,你挑一把暫時頂用著?”
何肆搖頭,雙手刀之於單手刀,實力並無本質提升,一把龍雀大環在手足矣。
但若是有兩把龍雀大環,那就另當別論了。
何肆眼下隻是有些心疼大辟。
他低頭,好似自言自語,“要不我自己試試來呢?”
劉喜寧聞言,趕忙說道:“這是好刀,莫要因為知其習性就忽略了何為術業有專攻,貿然修補,恐怕適得其反。”
何肆卻是搖頭,看著手中嗡鳴的大辟,說道:“大辟要是損毀在我手中,那可真是天理難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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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喜寧聞言一愣,旋即明悟其中關鍵,遂不再加以阻攔。
何肆想著自己看過的武經總要和天工開物,都有寥寥幾筆帶過的記載,軍中凡刀劍絕者,即令匠人修之,入火煆合,或使如初……
隻能說這寧王護衛救人如救火,來得太過奔忙,竟連一個行爐都沒有帶著。
何肆很快就在營盤之中搭起爐灶,在地麵挖掘淺坑,用石塊搭建臨時火爐。
剛好那暫時又罷戰一場的項真與英野也各回各營。
何肆叫了聲“項叔”,算是招呼。
舊傷已然痊愈的項真,數千人往來的戰局之外,一對一,卻依舊沒能打死那個英侯,便是打出了鳥氣。
項真見何肆自以為是要重鑄大辟,卻是抱著看樂子的心態,沒有阻攔。
他本是府涼百戰老兵出身,也算是個精通刀劍修補,箭矢補充的老油子,當即雙手抱臂,就要從旁指點。
在項真建議之下,何肆以焚燒一次的木炭為燃料,沒用風箱就憑借自身的內息鼓吹,沒有鐵砧就拿镔鐵盾牌代替,沒有鍛錘就以相對平滑的臥瓜錘代替。
何肆一一點頭照做。
項真又是提醒何肆,眼下修補大辟,隻能是兩側貼鋼,萬不能折疊鍛打,而且勢必會抹去本來刀身上金絲鐵線般的紋路。
這點何肆自然知道,項真也是折了幾枚箭鏃扔入爐中,說是以待加熱後嵌入大辟的刃缺。
箭鏃的材質一般來說優於刀劍,和大辟相配就算差強人意吧。
何肆拆了大辟刀柄,隻剩莖部,看了又看,最後直到大辟輕顫提醒,這才不舍地扔進爐中加熱。
都說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經過一次重鑄的大辟倒是比何肆更加從容,沒有一點兒動靜。
項真見何肆張口就嗬出巽風來,吹得爐火純青。
不由打趣道:“賢侄好大的口氣啊,這野爐子都被吹出六丁神火來了。”
大辟本就是镔鐵鍛造,是百煉精鋼,卻在青焰裏緩緩軟作赤練。
何肆靜靜盯著爐火,許久之後,一氣用完,倏然伸手,沒有鉗子,便直肉掌抽刀。
手掌抓在微微暗紅的刀莖之上,頓時發出炙子烤肉的響動。
一旁的劉喜寧微微皺眉,有些不忍,卻是沒有多言。
項真直道:“賢侄,就算是要弄燔血淬刃這一套,還遠沒到火候呢。”
何肆連說自己知道,將通紅的大辟往盾上一摜,臥瓜錘隨即砸落,金鐵交鳴。
項真見他用力太過,又指點道:“這不是打鐵花,摟著點力氣,無模製器從心規,上下翻飛數萬錘。邊打邊修精品出,千錘百煉始成金。”
何肆聽得書中不曾記載的金玉良言,立即依言調整力道。
錘影翻飛間,大辟之上綻出點點火星。
在項真的支使之下,劉喜寧早取了一把品質上佳的雁翎刀,直接折斷,放進爐中加熱,眼見時機成熟,之後何肆落錘敲擊,將刀身延展成一大片,從中砸出凹痕,剛好作大辟嵌入貼鋼兩側之用,卻是保留了原先的刃口。
何肆將刀刃墊在盾牌之上,暫時合一,何肆就像練習砍頭刀法一樣,聚精會神,一絲不苟。
不斷掄錘之下,三枚合一的新舊鋼刃竟如老樹接枝般絞纏生長,卻也不由變得相對狹長起來。
何肆麵色稍稍古怪。大辟本來古拙的形製,如今怎得不知不覺,更似龍雀大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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