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盧龍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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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以草青為一歲,沒有新年,卻有類似的節慶,是在春季,春分前後。
    大致對應中原曆法的二月中旬。
    臘月十一,於持同何肆一戰,事關三朝國運。
    最終是於持敗亡,殘破的金庚白龍當日飛還玄龍城。
    而在其破損的身軀之中,半條代表端朝水運的玄龍已然驚醒。
    彼時,端朝大君射摩蠕蠕忽然在玄龍城召集眾部族的主君,開啟大忽力革台盟會,又叫宗親大會。
    是北狄各部在銅山細海和射摩蠕蠕兩人的合縱連橫下,曆經多年,共同建立的狄人政治貴族共議製度。
    從這一屆開始,又被史官記述為龍城盟會。
    射摩蠕蠕一反常態,不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而是即刻發兵,要在中原離曆臘月廿一前,調動各部兵力,派遣大王子射摩瀚統領,兵分三路。
    率一路軍三萬人馬,從古北口出發,沿著潮河河穀南下可直攻京畿;一路軍四萬人,從宣府方向進攻天下第一雄關;一路五萬兵馬至大寧,而後聽憑車騎大將軍英野調遣。
    北狄軍隊號稱進退猋風,自然有信心快過離朝新皇帝一頭,並且以逸待勞。
    ……
    京城,臘月二十,清晨。
    大衍樓中,李嗣衝一家暫住之地。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人逢冬日,就是要捂被子的。
    李嗣衝便關起門來,如願以償,陪兒子李頤一起吃了頓早膳。
    京巴小狗子被撇在門外,時不時哼唧兩聲,彰顯存在。
    自她來到家中之後,那時不時顯露一二的垂涎欲滴的神色就直接嚇退了客氏。
    不是客氏膽小,而是武人的心血來潮,確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好似隻要她一朝不備,就會葬身狗腹似的。
    紅嬋幾番推開李嗣衝無果。
    見丈夫這麽大人了,還和孩子搶東西吃,便嗔罵道:“差不多得了,沒夠是吧!”
    李嗣衝頭也不抬,含糊道:“我馬上就走了,最後再吃幾口。”
    紅嬋聞言一愣,心有所感,卻是問道:“你要去哪裏?”
    果不其然,就聽李嗣衝道:“這不是打仗了,想著去邊關,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嗎?”
    紅嬋又驚又怒,“你瘋了!就你這身子,還去關外?”
    李嗣衝雲淡風輕道:“我這身子怎麽了?撇開大黑天的加持不談,我本身就有力鬥體魄,膂力足夠開八百斤弓,偏長自然也不落下乘。再說了,什麽叫帶兵打仗?還得靠智計,我又不是衝著斬將、陷陣、奪旗這些潑天的軍功去的。”
    紅嬋知道單憑自己是拴不住他的,便故作哀怨地加碼道:“你這一去,咱孤兒寡母的,還過不過年了?”
    李嗣衝無賴道:“那你帶著李頤去何肆家過年唄,記得給咱孩子討個大紅包。”
    紅嬋埋怨道:“牲口!哪有大過年把自己媳婦往兄弟家推的?”
    李嗣衝揶揄道:“你不是他喜歡的那一掛,我放心。”
    紅嬋眼神幽怨,這狗男人,一心飄外頭呢,早就想跟著皇帝打仗去了。
    隻道:“你路上慢些,還有三天就小年了,這冰天雪地的,你跑死馬也趕不及。”
    李嗣衝掀唇一笑,“誰說我要騎馬了?”
    紅嬋翻白眼道:“那你能一直飛去啊?”
    皇帝禦駕親征,行軍路線乃是絕密,李嗣衝知道,紅嬋卻不知道。
    但此去關外,至少五百裏,李嗣衝倚仗大黑天飛渡應該有些困難。
    李嗣衝理直氣壯道:“我還可以騎狗的。”
    隻聽他高呼一聲,“妮兒!咱們走了!”
    守在門外的京巴狗聞言,頓時撞門而入,戶樞發出嘎吱之聲。
    搖頭晃腦的,三兩步就跳上了床。
    紅嬋趕忙扯過繡被,遮住自己白花花的身子,罵罵咧咧道:“狗男人!”
    李嗣衝哈哈一笑,直接抄起白狗,下床離去。
    大衍樓亦是藏兵洞,自有管家兵仗,倒是可以先把自己武備一番。
    紅嬋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悵然若失,更是晦氣道:“別死外頭咯!”
    李嗣衝隻道:“放心吧,知道你不是個能守寡的,我爬也得爬回來!”
    ……
    尊勝樓中。
    李且來住處。
    何肆也算如願以償美美睡上一覺。
    再次醒來之後,不覺頭昏腦漲,反倒神清氣爽。
    雖然是剝離了本源紅丸和大黑天的加持,導致實力驟減,但那本來也是自己的氣機。
    現在的何肆,身體說不出的輕鬆,像是卸去了幾座大山的負擔。
    這大概就是無債一身輕吧。
    何肆步入小院,看著李且來指導謝春池綿張短打。
    便將雙手交叉,反頂過頭,抻了抻身子。
    腰膂之中頓時傳來劈啪之聲,好似放了百子炮,這是腎精充足之態。
    用那季白常的話來說,這就叫龍脊一開,腎氣自然來。
    沒了諸多外道加持,何肆自然更重視自身底蘊。
    這謫仙人體魄的堅韌程度,好像又增強了些,但拋開那驚人的自愈能力不談,依舊是不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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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不能達到橫煉鐵布衫,十三太保金鍾罩的地步,遑論像朱全生那樣的佛骨金身了。
    謝春池被何肆發出的動靜吸引,一時側目。
    李且來卻像是看到個顯眼玩意。
    “終於醒了啊?”
    何肆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李且來笑道:“正月初七了都。”
    何肆一愣,自己睡了這麽久?
    旋即搖頭,肯定是李二誆騙自己的。
    自己現在李且來住處,李哥是知道的,要是過年了,他會不帶著李頤來給自己拜年討紅包?
    何肆自有判斷,微眯著眼,悄然查看李且來雀陰魄化血的進度。
    幾乎原地踏步。
    果然……
    除非李且來就此斷絕塵欲了,不然這半月時間,雀陰魄化血不會毫無長進。
    何肆神情幽怨,沒想到啊,這李二還是個會逗悶子的。
    就聽一旁謝春池道:“你才睡了一天,今天臘月二十。”
    李且來卻是譏諷道:“你要是被我這留手的一拳給打暈半個多月,就真該找塊豆腐撞死自己了,要我說,睡上一天,也夠久了。”
    何肆輕笑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同樣的招數你再來一次,我頂多睡上兩個時辰。”
    李且來看他那自信不疑的模樣,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他在驕傲什麽?
    便問道:“試試?”
    何肆豪氣幹雲,笑道:“試試就試……”
    “嘭!”
    何肆話未說完,似乎是因為起得太早,又被體貼的李且來送去睡回籠覺去了。
    謝春池簡裝,伸手捂住嘴唇,小聲道:“也沒必要這麽對他吧?”
    李且來隻道:“你不懂,我這是在幫他修行。”
    人之體魄,不因熬打鍛煉而變強,隻會因此遭損壞,隻有在休養和生息的過程中,體魄慢慢恢複,才能更勝從前,變得堅韌起來。
    這也是人身造化之力的一種體現,大意是為了防備下次再遭同等程度的創傷吧。
    對於大多武人而言,力鬥境界就是為了鍛煉體魄,但這體魄的提升,也需得有個限度,否則過猶不及,便會傷及本源。
    這也是何肆的謫仙體魄起初並不如何堅實的原因。
    但是勝在修複自愈能力出挑,如果不在乎代價的話,不因循什麽水磨工夫,隻要不斷經曆受傷和自愈,就算是在熬打體魄,且快過尋常武人不知凡幾。
    而李且來出手,自然有分寸,不會太過竭澤而漁。
    “你把他搬到床上去吧,這次有個兩個時辰,也就差不多能醒了。”
    謝春池依言照做。
    ……
    臘月二十三,按照“官三民四船五”,的說法,今日,該過小年。
    浩浩蕩蕩的天子親征大軍,剛巧入主盧龍塞。
    一眾廚役鬆了口氣,生怕這位任性至極的陛下想一出是一出,時逢就要祭灶,那可沒地給他變出糖瓜和年糕來了。
    盧龍塞,兩山夾峙,勢極險要,南地平衍,北峰驟起,因灤水衝蝕,中開巨隘,車馬暢行。
    是外控朔漠,內護中華之地。
    不過陳含玉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昨日,北狄車騎大將軍英野統帥的五萬精兵,匯集怯薛一萬,先行叩關。
    而後同樣是兵貴神速,在其背後,關內道三大精銳鐵騎之一的關寧鐵騎,多善騎射,習知狄夷舉動,直接截斷狄軍去路,卻也腹背受敵。
    一場鏖戰,關寧鐵騎五萬人保存六成,死了近兩萬。
    關寧鐵騎並非名不副實,其以遼守遼之策本無誤,隻是北麵外族的羈縻三衛突然反叛,才導致戰局如此。
    羈縻三衛本是外藩,乃離朝早期國力強盛時通過平定叛所獲得依附,以夷製夷,有效抵禦了北方諸部的侵擾,拱衛容易受攻擊的離朝側翼。
    同時,離朝通過與羈縻三衛的互市貿易,促進商品流通,加強雙方交流,委實恩眷不斷。
    奈何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大戰在即,卻是直接背棄了大離,認祖歸宗了大端。
    這一記臨陣突變的反戈相向,攻後以北,著實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修煉落魄法至今,雙手堪堪對稱的陳含玉勃然大怒,才敢揎拳擄袖,大罵狄夷禽獸,果真養不熟,隻會蟄伏弑主。
    如今大離與大端兩方都打出了真火,誰也騎虎難下。
    不來一場血戰,怕是無法偃旗息鼓。
    今日,庾元童、項真、章凝三人成掎角之勢,攜手鑿陣,卻是四人全身而退,中心還有一個氣機全無的劉喜寧。
    隻可惜那盡忠職守,不斷馳援的寧王三護衛又死了三支騎兵。
    項真年輕之時也是關寧鐵騎出身,當即又過關口而不入,隻是折返戰場,與子同袍去了。
    麵對親娘,也是當朝太後,居高臨下的陳含玉有些頭疼。
    她於情於理,都不該出現在軍陣之前。
    更別說這老娘還展現出異常的彪悍驍勇,剛剛還從北狄軍隊之中鑿穿了一條血路。
    陳含玉正思索著要如何表態?如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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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領兵部尚書銜又提總督軍務大臣的劉嚐羹見到衣角微髒的章凝,幾乎熱淚盈眶,上前一步栽倒地上。
    陳含玉並不低頭,隻是垂眸睨了一眼這個自父皇被俘後就與母後眉來眼去的劉嚐羹,搖了搖頭。
    這狗東西,給自己上眼藥呢?
    不過劉嚐羹也確有將才,既然沒有隨駕北地屍骨無存,自然是老爹留給自己的股肱之臣。
    劉喜寧死而複生暫且不論,太後她一個婦道人家,因為太上皇北狩一事,痛心拔腦,現在還一直幽居慈寧宮不出呢,怎會出現在陣前?真是可笑!
    陳含玉心念一轉,計上心頭,高聲道:“來人,快傳軍醫,朕的兵部尚書卒然遭邪風之氣,乃非常之疾,而方震栗,神誌不清,方才降誌屈節,趕緊攙下去,好生為其醫治,再行祝由。”
    劉嚐羹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顫巍巍抬頭,熱淚盈眶道:“陛下,您在說什麽?這可是太……”
    陳含玉眼神一凜,打斷道:“快!他抽風了,快堵嘴,別叫他咬斷了舌頭!”
    庾元童眼疾手快,拿起一張已經看過的軍報,身形一閃,直接塞入劉嚐羹的嘴中,又是伸手輕輕一捏,叫其昏厥過去。
    凡陛下吩咐,他皆執行無誤,一絲不苟。
    陳含玉扶額,故作歎息,“出師未捷,險些折損我一員大將!快送去軍醫那裏。”
    章凝隻是麵帶笑意,看向端坐鑾駕的陳含玉行那掩耳盜鈴的滑稽之事。
    陳含玉也看她,隻是居高臨下,未曾說話。
    至親再見,卻顯得有些生分。
    一些老臣是見過太後鳳顏的,卻是怕又步兵部尚書的後塵,被迫驚厥,被塞一嘴黃紙,故而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木人。
    忽然,有斥候從後方來報,傳訊天聽。
    陳含玉一聽,頓時咧嘴笑道:“還不快叫他來!”
    眾人不由好奇,陛下口中的他,是誰?
    結果不消片刻,就有嘶哈嘶哈的喘息聲由遠及近,颯遝之聲頗為怪異,像是有人一騎而來,卻又沒有馬蹄鐵的聲音。
    一條不遜色高頭大馬的怪異紅狗一躍禦前,駭人至極。
    陳含玉卻是伸手虛按,製住驚小怪的護衛。
    劉喜寧也微微側目,這倆孩子,好得跟一人似的,連霸道真解的紅丸這種絕秘之物都能共用。
    隻見背著霸王弓,戴著閻羅麵,一身威風凜凜步人甲的李嗣衝翻身下狗。
    半點兒不滑稽,隻有英武不凡,魁偉霸氣,對著陳含玉行禮。
    陳含玉讓其免禮平身。
    君君臣臣,李嗣衝人前規矩還是恪守的。
    但見那隻紅狗毛色迅速淡化,直至變成純白,體型也不斷縮小,與尋常京巴無異。
    皇帝陛下麵帶好奇,“永年,你這是什麽坐騎?”
    李嗣衝站起身來,笑道:“我的狗,妮兒,陛下見過的。”
    陳含玉見狀,麵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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