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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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被爆竹聲吵醒。
發現自己身處一處陌生的環境。
隻是床頭幾案之上擺著一碗餃子,一塊黍糕。
他夜裏強行驅役戡斬,自然折損體魄,又經曆了一場伴隨酣暢淋漓叱罵的地獄酷刑。
此刻的何肆,可謂身心俱疲。
劉景摶這次下手格外的重啊,他應該解氣了吧?
何肆也終於能體會到李哥嘴不饒人的快樂了。
可不是嘴賤一時爽,一直嘴賤一直爽?
除非是有李且來的實力。
何肆有些地獄的邪想。
李且來死後,萬一屍身真喂了‘狗’,那豈不是自己以後靠李哥,李哥靠著他那‘妮兒’……
“你醒了啊?”
熟悉的聲傳來。
是一個身形嬌小,胸懷廣博的女子坐在圓桌前。
何肆瞬間回神,才明白自己現在何處。
太平縣,河橋頭,月河一間臨水的二層小樓。
豔姐的家。
勉強支起身子,沙啞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豔姐,我刀呢?”
樊豔故作傷肝道:“才醒,就隻關心你那破刀?”
何肆赧笑一聲,又追問道:“刀在哪兒?”
樊豔撇了撇嘴,伸手一指道:“你身邊,棉被裹著。”
何肆點了點頭,自從戡斬變成“師刀”後,一人一刀之間的感應便不太強烈了,甚至可以說成是若有似無。
他翻開那裹成一卷,好似給皇帝送侍寢妃嬪的被子。
直到看到戡斬,這才安心。
樊豔有些抱怨道:“你這刀,沒事嵌幾個錢環做什麽?見鬼似的,響了整整一晚,擾得我沒得好眠。”
何肆無奈一笑,沒有解釋。
隻是問道:“我怎麽在這兒?”
樊豔半玩笑道:“喑蟬房能給我們這種探子年夜裏放值已經是格外寬待了,姐姐也算趕上過個晚年,你知道姐姐是個有愛心的人,遇到路邊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自然就撿回來了。”
何肆隻道:“新年快樂啊,豔姐。”
樊豔嬌嗔道:“少來,我可沒準備壓歲錢。”
何肆卻道:“小弟有錢,若是豔姐不想在喑蟬房待了,我這就去求人運作。”
樊豔笑問道:“你求誰啊?這可不是有錢就行的。”
何肆問道:“李且來夠分量嗎?”
樊豔沒有太多震驚,隻是笑道:“夠,這可太夠了。”
何肆點頭。
“那行。”
樊豔卻道:“我可沒說要你幫我,更沒讓你求人,我在六光洞待著也挺好的。”
何肆勉強笑了笑。
他現在的作為,就和窮人乍富,逢人就問“你好像很缺錢,需要我給你些嗎?”
一般無二。
何肆莫名道:“我也沒什麽事情要麻煩豔姐。”
他給江南寫的“家書”,已經轉托聞人管家了。
樊豔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過了年,你也十五束發了,終於是成年,擱以前,就叫舞象之年,是該上戰場的時候。”
何肆沒有回答,幸而言中,他就是要上戰場去了。
他抓起床頭幾案上的黍糕,紅棗芝麻餡的,三口吃完。
樊豔問道:“餃子不一起吃了嗎?”
餃子形如偃月,是天下通食,不管南北,就沒有不吃的。
何肆搖頭,甜鹹同食,脾胃難安。
他是個堅定的鹹黨,奈何逢元日,吃黍糕,這是老傳統了。
年年吃黍糕,寓意年年高。
自己的身段好像確實不算高挑,以前還能安慰自己,正在長身體呢,可現在都成年了。
應該是修行落魄法太早導致的。
何肆幹巴問道:“豔姐,最近武功有精進嗎?”
樊豔隨口回答:“咱命不好,沒投胎到那超逸絕塵的天縱之才身上。你呢?”
何肆想了想,說道:“我以前嘴上不說,可總覺得自己是個天才,並且沾沾自喜,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不靠霸道真解的紅丸攝受,不靠驅使戡斬的假手於人,他真就什麽也不是。
“你要是這麽說的話,叫我還怎麽活?”樊豔翻了個白眼,走上前去,端起餃子小口吃了起來。
何肆倍感疲憊,眼色倦怠道:“豔姐,我好累啊……”
樊豔咯咯笑道:“那就再睡會兒唄,姐姐家的床不大,但是又香又軟。”
何肆搖頭,不留情麵道:“一點都不香。”
樊豔瞪他一眼,“那是因為過年,剛換了新的,姐姐一覺都還沒睡過。”
何肆支起身子拿上刀,說道:“那豔姐你快睡吧,我就先走了。”
樊豔促狹道:“大年初一,忙著走親訪友啊?”
何肆卻道:“回家。”
樊豔隻道:“新年快樂。”
何肆點頭,“新年快樂。”
“許蕪死了。”
何肆愣住,問道:“怎麽死的?”
樊豔搖頭,“不知道,一個小重山的刺客,死了也很正常吧。”
何肆沒有出聲,他的圈子不是像樹根滋長,慢慢延展開去的,而是驟然之間,變成諸多大人物的聯結。
一開始,他隻是個劊子手和瞽目再嫁寡婦的兒子,是本該半輩子徘徊在墩敘巷的泥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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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他是巨賈的外甥,人屠的徒孫,謫仙的胞弟,皇帝伴當的摯友,前朝內相青眼的後輩……
種種駭人聽聞的身份,隻要他想的話,可以隨意列舉,不下雙手之數。
可在此之前,何肆踏入武道,成為未入品武人的契機,還是那一場和喑蟬房黃雀,小重山殺手,卷簾門探子的結伴同行。
許蕪是半道入夥,又半道散夥的,何肆最不相熟。
可忽聞他的死訊,何肆還是有些茫然無措。
明明在不久之前,自己還給送去了一本摩柯洞瞽樓收藏的精奧刀法呢。
樊豔莫名其妙說道:“姐姐的床,好在是剛換了被褥的,之前是酸的、臭的,也記不得有多少次了,執行完任務回家,來不及洗漱,倒頭就睡,明明能回家,證明人還活著,卻總想這麽睡死過去。”
何肆轉身,不解道:“我可以幫你的。”
樊豔笑道:“你先幫幫你自己吧,我隻是想告訴你,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活著就是醒著,死了就是睡了,求生不得的人像在熬夜,求死不能的人正經失眠,都不好受,可活一天算一天,活著,總要有個清醒的樣子。”
何肆點頭,道了聲謝。
所以他這次去北狄,就是要找回自己真正活著的樣子。
說來簡單,不過是手刃王翡,補全記憶,從書外看官變回書中角色。
不管結局是好是壞。
樊豔忽然說道:“姐姐喜歡過你,你知道嗎?”
何肆輕聲道:“大概知道。”
樊豔艴然不悅,“什麽叫大概,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何肆點頭道:“我知道。”
樊豔翻個風情萬種的白眼,笑道:“可我現在不喜歡了,應該說,早不喜歡了。”
何肆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樊豔嗔怒道:“你就這麽避我如蛇蠍嗎?”
何肆卻道:“隻是高興豔姐能幡然醒悟,畢竟我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樊豔輕哼一聲,“什麽好東西壞東西的?這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何肆點頭,沉吟許久,說道:“打個比方,有人愛吃五仁月餅,有人不愛吃,但總有人拿著吃一口就吐的五仁月餅當成天上皎皎明月,能夠著的那還叫月亮嗎?那真是叫五仁月餅也覺得冤屈,它本來不用被咬一口的……”
何肆隻覺,自己這輩子已經禍禍兩個好姑娘了,萬不能再作惡了。
樊豔笑著罵道:“滾吧滾吧,以後看到你像狗一樣倒在路邊,再叫我撿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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