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挎刀騎狗,少年北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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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抱著白狗妮兒奪門而逃。
好死不死,就和歸來的李且來打了個照麵。
李且來眯眼,伸手一攔,何肆就好像撞上了一座山嶽。
“我說你小子怎麽忽然下定決心剔除了霸道真解的本源紅丸?原來是把內丹變成了外丹啊。”
何肆聽著這不懷好意的聲音,默默將懷裏的狗子大力緊了緊。
狗子嗚嗚兩聲。
在何肆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李且來就直接伸手捏住了“妮兒”命運的後脖頸。
何肆心中一顫,擠出一個討好微笑。
“您老和一隻小狗計較什麽啊?”
李且來不冷不熱道:“你管這叫狗?”
說話間,何肆就看到李且來手中的狗子不安地掙紮起來,變成一團不可名狀的血肉。
上頭密密麻麻長滿了眼珠子,十分滲人。
不斷凸起浮現出各色麵容,胎卵濕化,不止於人,有些是何肆認識的。
白龍、馬匪、護衛、狄人、謫仙、魚蝦蟹、謝寶樹、白羽龍山、十二崮響馬、詔獄死囚犯……
更多是不認識的,應該是源自李哥以前的師門,以及李哥後續消除饑渴的藥石積累。
隻見這小小一團血肉,正在李且來手中不斷演化芸芸眾生之態。
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無數張口器發出嘶吼,尖銳異常。
何肆笑容僵硬。
“眼不見為淨,我這就帶它走,您老大人有大量,就當放了個屁。”
李且來隻是一抖手,卻是發出炸雷般的鞭響,氣勁扭曲空氣。
一團混亂無序的血肉遭受劇震,又是恢複成目光清澈的白狗模樣。
何肆賠笑道:“給個麵子嘛?”
李且來質問,“給你麵子?你算老幾?”
何肆即答,“家中排行老三。”
李且來將狗往地上一甩,砸成一灘。
這一瞬,何肆隻感覺整個地下幽都都震了三震。
地上均勻塗抹了一層薄薄的血肉。
即便李嗣衝站在這邊,估計也辨認不出來了。
興許會說,這不是我的狗,我的狗沒這麽扁。
李且來冷哼一聲,與何肆擦肩而過,踏入了自家院中。
何肆緩緩彎腰,蹲下身去,伸手將地上的爛肉歸置歸置,堆成一坨。
結果爛肉發出“汪”的一聲,有些顫抖,有些委屈。
何肆大喜過望,這明顯是李二高抬貴手了啊。
隻見爛肉伸出一根觸須,纏繞何肆手指,眨眼變成一攤血水,蔓延其全身。
倒是很規矩的沒有沁入腠表,就像穿了一身帖服的軟甲。
何肆拔腿就走,去尊勝樓找紅姐去了。
片刻之後,何肆一進門,沒先問李嗣衝的去向,便從紅姐懷中抱過幹兒子李頤。
已經恢複原形的妮兒就在何肆腳邊,雙腳站立,前腿不斷扒拉,好似爭寵一般。
何肆不時用腳撩撥它一下,卻是滿臉笑意地輕輕聳動著臂彎。
一口一個“叫幹爹”。
紅嬋打趣他,孩子能開口之前,當爹的不知要裝多久兒子呢。
何肆一笑置之,這才問起李哥。
結果得到一個哭笑不得的回答。
她說那狗男人現在大軍之中扛纛,建功無望,卻是安全得很。
想著大過年的,就送信報個平安。
是突發奇想,模仿了《述異記》中記載的陸機令黃狗寄書的典故。
“我家絕無書信,汝能齎書馳取消息不?”
結果白狗送信,果然不差。
不過紅嬋剛回個信的工夫,狗子就溜走了。
原來是去找何肆了。
何肆也是發笑,說道:“那也正好,別光送信了,也順路捎帶個人吧。”
紅嬋驚訝,問道:“小四你也要去關外?”
何肆點了點頭。
紅嬋體貼道:“嫂子不多嘴啊,千萬要保重身體。”
何肆滿口答應,“肯定的。”
兩人漫談許久,何肆依依不舍地交還幹兒子給他親娘,便是告辭,說,“妮兒我就先待在身邊了,明早就騎著它走。”
紅嬋點頭,交予了薄薄的回信。
笑道:“千萬不能偷看,都是罵那狗男人的話。”
何肆便帶著妮兒回到墩敘巷中。
放心地將白狗扔給了三女照料,陪那長睡不起的二姐聊了會兒天。
女娃子除了愛遊市采買,天生也喜歡這種長毛的小動物。
付香茗好奇地打聽狗的來曆。
何肆神神秘秘道:“這是我去關外的坐騎。”
三女都笑了,隻當何肆開玩笑。
這夜,何肆將三女趕去別的屋頭,自己睡上大炕,拉著何葉的手。
輾轉反側許久,才陷入睡眠。
可惜是無夢。
子時剛過,大年初四。
何肆就煩悶醒來,卻見姐弟二人之間,躺著一隻四仰八叉的白狗。
翻著肚皮,吐著舌頭,正在酣睡。
何肆會心一笑。
伸手粗暴將其搖醒。
白狗妮兒睜開惺忪的睡眼,對著何肆眨了眨。
卻聽何肆道:“起來重睡。”
白狗聽懂了,先是翻身,再是翻白眼,最後狗叫起來,罵得挺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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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麵上的微笑變成大笑。
忽然,身邊躺著的何葉好似被狗叫聲吵到了,伸手揉了揉眼睛。
迷蒙睜開。
何肆大吃一驚。
“二姐,你醒了?!”
何葉還有些懵然,含糊問道:“家裏哪來的狗啊?”
何肆抬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誒呦,疼的,好像不是在做夢。
何肆欣喜若狂。
何葉看傻弟弟自扇耳光,頓時清醒大半,伸手抓住何肆的手掌。
心疼道:“你瘋了?打自己幹嘛呀?”
何肆搖頭,傻笑道:“沒事,就是臉上有隻蚊子……”
何葉奇怪道:“這大冷天,哪來的蚊子?”
何肆轉移話題,“你餓不餓?我叫香茗給你下麵吃。”
何葉卻是一臉疑惑,問道:“香茗是誰?”
何肆聞言一愣,眼底的驚喜當即退潮般散去。
他真是樂而失智,一時竟忘了宗海師傅說過的,夢是心識的遊戲,所以也會有所感觸。
或許自己還在夢裏?
何肆又試探叫道:“刈禾?”
何葉更加茫然了,“刈禾又是什麽?”
何肆麵色一沉。
她二姐怎麽會不知道刈禾是誰?
何肆眼神冷厲,忽然想到什麽,一手掐住何葉的脖子,一手抄起戡斬,倒持刀柄,怒道:“狗娘養的劉景摶,是你在戲耍我?!”
何葉被他摁倒在炕上,眼裏滿是慌亂,“小四你幹嘛呀?我害怕!”
何肆看她梨花帶雨,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卻是毫不猶豫,一招“當頭棒喝”施展。
忽然何肆手腕一痛。
然後整隻握刀的手掌掉落下來。
隨著鮮血噴湧,這種痛才是真切又鑽心的。
何肆幡然醒悟,猛地睜開雙眼。
屋內隻有一燈如豆,昏暗幽昧。
耳邊不斷傳來清脆的碰撞聲,似鐸鈴,似玉歲。
何肆緩過神來,眼前是以手掌握住戡斬刀刃的齊金彪。
轉頭又看被白狗“妮兒”咬斷的右手手腕。
參差的斷口正汩汩噴湧著鮮血。
“妮兒”也真勤儉,一滴也不浪費,就刺溜刺溜舔舐起來。
何肆麵色蒼白,才發現自己身上六隻手攔著拉了,分別是脖子上纏著一雙,腰上箍著一雙,以及右臂之下拖著一雙。
是曲瀅,如心,付香茗。
這一男三女,一老三少,還有一條狗。
都在竭力阻止他夢遊逞凶,做出殘害至親之事。
何肆看著自己左手按著的何葉,麵色已經變為青紫,觸炭般鬆手。
麵色怔怔,像個失魂之人。
剛才的自己,哪裏是倒持戡斬?
分明就是拔刀出鞘,就要手刃了親二姐。
何肆看著齊金彪,顫抖開口,聲色喑啞道:“齊爺,您沒事吧?”
齊金彪緩緩搖頭,鬆開握這戡斬刀刃的左手,刃口是對著掌心的,深可見骨。
枯瘦鬆弛的皮肉之中,鮮血湧現不多。
何肆戰栗著身子。
即使右手已經不在手腕之上,依舊能控製它鬆開戡斬。
妮兒卻是一張口,直接將手掌吞入口中。
何肆身上的透骨圖修持雖然名存實亡,但底子還是有一些的。
口感很好,嘎嘣脆,足夠磨牙。
白狗眼神也是十分滿足。
付香茗見狀,慌忙大叫起來。
就算是手斷了,也不能給狗吃了啊!
何肆搖搖頭,虛弱道:“沒事,讓它吃吧。”
如今何肆身子底蘊虧空,沒了霸道真解,手掌再生速度快不到哪兒去。
何肆調用不多的氣機,以陰血錄續脈經,臨時變換一隻血手出來,先將戡斬入鞘。
當即又是握住齊金彪的左手,引渡氣機,輸布鮮血,用陰血錄和續脈經,替齊爺接續斷裂的經脈血府。
自己不舍得動用自身不多的造化之能生殘補缺,對齊爺卻毫不吝嗇。
好意提醒道:“齊爺,我給你疏通一下血脈,會有些疼,是正常的,不會留下隱患。”
齊金彪點頭。
續脈經用於療愈傷勢,痛苦異常,當初陳含玉轉贈一條手臂給劉喜寧,順帶同何肆較勁吃痛的本事,最後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問候何肆老娘。
而今齊金彪卻隻是緊皺眉頭,緊咬牙關,不至於失態。
片刻之後,何肆看著他正在緩緩愈合的傷口,才鬆了口氣。
齊金彪收回手。
一口老牙真就咬碎了一顆,隻是不留痕跡,默默咽下肚去。
然後他輕聲問何肆道:“怎麽回事?魘著了嗎?”
何肆沒有回答,笑得比哭還難看。
明明二姐剛回來的時候,戡斬對她沒反應的。
還能是怎麽回事?
天意弄人,劉景摶的手段唄。
是有些防不勝防了。
險些讓自己成為史書中某位“好夢中殺人”者。
齊金彪見識過何肆剜肉重生,便帶著幾分期盼問道:“這手掌還能長回來嗎?”
何肆點頭,給予肯定回答。
齊金彪才放心下來。
何肆有些虛脫,轉頭對付香茗道:“我沒事了,麻煩你幫我弄點吃的,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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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香茗驚魂未定,卻強自鎮靜,依照何肆的吩咐下廚去了。
齊金彪起身離那邪性的妮兒遠些。
“你這狗,有些可怕啊。”
何肆搖頭,好似溺愛壞孩子的家長,辯解道:“它隻是貪吃,本性不壞的。”
齊金彪無奈道:“你手都被吃了。”
何肆笑道:“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吃的掉地上歸狗。”
白狗妮兒“汪汪”兩聲,對著何肆搖頭晃腦甩尾巴。
齊金彪便也不說什麽。
閑聊幾句,告辭離去。
何肆沒送他,自己也需要緩緩神。
這事兒,沒完!
劉景摶都已經開始出無理手了,不再像以前那麽小打小鬧。
隨便一點手段,都能叫他猝不及防。
不過自己雖不通方圓坐隱之道,但又不如不算個棋手呢?
直接效仿古代某位下不過六博棋就直接掀棋盤砸死自己再從堂兄弟的棋聖。
掀桌子誰不會?
何肆用左手摸摸麵色如常的二姐額頭。
有些後怕,還好有妮兒在,不然光靠齊爺和付香茗三女,定是攔不住自己下殺手的。
自己馬上要動身去關外了,讓三女照顧何葉的想法已然作廢了。
那又該怎麽安置她呢?
可惜李且來最嫉謫仙,不然尊勝樓是個好去處。
蝙蝠寺早就毀了,豸山都被夷為平地了,就算有新建,估計現在連地基還沒打好呢。
暫時還是不要再禍水東引了。
思來想去,隻能送去有京北第一叢林之稱的毗雲寺了。
嗯,反正自己現在也有錢,直接在方鳳山善捐一尊菩薩金身。
還不能安放個二姐十天半月了?
灶房傳來下廚烹油聲,何肆卻等不及,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急需補充水穀精氣。
便直接走了進去,抱起塊生肉就啃了起來,像個茹毛飲血的不食火野人。
邊啃邊說道:“你做你的,我等會還吃。”
白狗妮兒跟著,看了看大快朵頤的何肆,也是食指大動。
不聲不響,就偷摸溜出門去。
是秉承兩位主人的習性,去了一趟詔獄。
努力加餐飯。
所謂,“馬無夜草不肥,狗無血食不壯。”
新上任的北鎮撫使,半夜還在家中享受今日份“新娘”的溫存,就收到下屬不管不顧的踹門急報。
被迫解除合體的他來不及破口大罵什麽,得知竟是詔獄空了!
登時隻覺天塌了。
連忙追問凶手是誰?
下屬顫抖著回答,是一條狗。
沉默,然後暴怒,又驚懼顫抖。
糊弄鬼呢?
這叫他如何回稟上峰?
地藏王菩薩曾發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可笑他剛走馬上任,春風得意,結果詔獄就空了,估摸著自己也快去地府報到了。
他忽然想到什麽,前任鎮撫使鄭先庵可是輕易不出詔獄的。
似乎一直在嚴防死守著什麽?
他一定知道些秘辛!
這就火急火燎、衣衫不整地跑去上任鎮撫使鄭先庵家求救。
鄭先庵在了解情況後,拍拍新人的肩膀,隻是笑道:“還好我卸任早,你自求多福吧。”
當白狗吃得肚皮溜圓,閑庭信步回到何家時。
何肆已經整裝待發,等候多時了。
狗去詔獄尋死囚打牙祭,人去尊勝樓找李二打秋風。
狗吃得撐腸拄腹,人乞得滿載而歸。
趁著夜色,何肆背著二姐,扛著一箱金銀財寶,順路先去了一趟北郊毗雲寺。
此刻已至卯時,僧眾開始早食。
何肆扔下一箱子黃白物,身份頓時貴不可言。
妥善安置好二姐何葉以後。
何肆看著東方既白,緩步走出廟門。
啟程。
挎刀騎狗,少年北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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