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人性的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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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他們順利地走進了杜薑朋友安排的包廂。
顧言剛一進門,就看到放在沙發邊上的那架電鋼琴。
他原本以為杜薑的朋友會在房間裏等待,讓大家留下一張到此一遊的照片,之後也可以用來做宣傳。
要換做他是店主,應該會想著抓住這個機會。
可他好像想的有些多了。
侍者雖然眼睛裏閃爍著激動的光芒,但也隻是將他們帶到包廂之中。
隨後說了句有事可以喊他,之後便毅然決然走了。
好像自己有點膨脹了呀。
顧言恍然發現,隨後也為出現這樣的念頭覺得好笑。
杜薑看到沙發邊電鋼琴的時候,眼睛就亮了,轉頭望著顧言的表情,想讓他趕緊開始今天晚上的表演。
結果正好看到了顧言在笑。
“你小子笑什麽呢?這鋼琴有問題?”
顧言的視線盡頭唯一特殊的也就隻有那台鋼琴了,總不能是旁邊的沙發吧。
“沒問題,挺好的。”
顧言搖頭道。
“挺好的那還不快去,想什麽呢?”
杜薑聞言更是有些茫然,但也來不及細想,主動推著顧言到了沙發邊坐下。
隨後又親手將放在一張可移動小桌子上的鋼琴給他推了過來。
嘴上絮叨著:“這種小事交給我來做就行了,顧老師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郭凡早就瞄上了桌上的果盤之一,此刻直接衝著沙發一側走了過去,經過桌子的時候順手撈了一盤。
一副他今晚就是來這吃瓜的模樣,什麽都不想管。
女生們看到了他的舉動,又看到杜薑已經把她們該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也趕緊選擇了一個好的位置坐下。
能夠容納二十人房間的大包廂,此時顧言單獨在一側的沙發上,郭凡在另一側。
要論觀賞性的話,選擇郭凡身邊的位置應該是最好的。
但可能是郭凡做為導演的餘威還在,三人選擇坐在了顧言的身側。
雖然隻能看到一側,但聽起來效果會更好。
“哎,你們怎麽回事,這位置……算了,你們坐吧。”
意識到自己預留的寶座被占據了,杜薑剛喊了一句,便從平平無奇的對視中察覺到了些許銳利之氣。
嗯,大丈夫……能屈能屈。
見顧言已然開始調試鋼琴,他果斷放棄了原先想要的位置,到對麵和老男人一塊待著去了。
郭凡倒是還記掛著他。
杜薑剛一坐下,深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他,便從桌上又拿起一個果盤徑直塞到杜薑手裏。
“謝謝郭導。”杜薑愣了幾秒,回過神來朝郭凡點了點頭。
隨後看著對麵沙發上的幾人,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
蘋果很脆,在背景樂被關掉的包廂裏,他第一口咬下去的聲音正好碰上了顧言調試聲音的空隙。
就很響。
顧言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心裏想著這蘋果應該挺不錯的。
待會唱完歌也得試一下。
倪呢則是一點不掩飾地眯著眼睛看了杜薑一下,雖然沒有說話。
但慣會看眼神的杜薑,立馬就感覺自己好像又被吐槽了。
弱弱地放下了手中的果盤,向眾人展示了一個無辜但知錯的笑。
“我就唱一遍啊,然後大家就自己玩吧。”
生怕自己待會變成大家唱歌的伴奏者,同樣看上果盤的顧言提前發表了聲明。
“知道了,你別說了,留點力氣待會唱歌吧。”
眾人連連點頭,但放沒放在心上那就是未知數了。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籠。”
顧言頓了一下,馬上接著說道:“既是海底困住了李木子的那座牢籠,也是無形的困在我們身邊的牢籠。”
人生來自由,但無往不在束縛之中。
越是想要快活的人,其實就越缺乏那種能夠灑脫的力量。
所以人生是痛苦的。
多數人便覺得隻要能夠找到另一個人,願意跟自己分擔那份痛苦,那他們就有可能走向所謂幸福的殿堂。
可這種期待,卻又何嚐不是一種束縛,是陽光下一曬便有可能消散的泡沫。
愛也確實就是牢籠。
郭凡想的不少,雖然顧言沒有提前把歌曲小樣給他,但隻是聽到名字他便有些期待了起來。
手中的果盤此刻放下,從靠在沙發背墊的姿態一下坐直,他的精神早已集中。
黃梓琪和倪呢的感受也格外的明顯。
她們在電影裏一個是籠中人,一個千辛萬苦尋找朋友,但最後看到的卻隻是那個捕鯊籠。
此刻聽見顧言的話,自然有所感觸。
眾人的思緒還在擴散,那前奏卻已響起。
單音旋律線加上刻意拉長了些許的空白節奏,讓原本應該優雅的音符顯得無比的沉重。
像是在故事開頭便看到了所謂的不祥之兆,讓人的心情也覺得有些壓抑。
包廂裏的大燈亮著,有些晃眼。
郭凡幹脆閉上了眼睛,任由聲音所延展開來的想象淹沒自己。
他是導演,天然便該對電影相關的一切負責。
所以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隻是單純地欣賞,隨後給出好或不好的評價,想的就該多些。
像是逐漸下沉的畫麵中出現了新的東西,鋼琴聲裏,顧言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深海中,那點光。”
“昏暗的誘惑。”
“她以為,抓得住。”
“名為愛的泡沫。”
“……”
海底捕鯊籠的那場戲,郭凡找了個還沒開業的海洋館,大家在那裏完成了拍攝。
因為海水而變得幽藍的觀賞區裏,他們眼見著一切的發生。
也看到了顧言毅然決然離去過後,僅留下的“海麵上”投射而來的光。
文永珊記得當時看到這一幕拍攝的時候,她有些丟臉地哭了。
因為把自己代入到了李木子的身上,眼看著名為愛情的泡沫在海中徹底消散。
眼下,隻是短短幾句,她便再度回想起了那個畫麵,以及當時的心情。
她忽然感覺好難受啊,像是屬於李木子的感情在共鳴著。
原本看著鋼琴的視線慢慢離開,她看向顧言,想讀懂他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樣。
“為何絢爛,叫人撲空。”
“為何愛我者予我牢籠。”
“為何等待,都徒勞無功。”
“為何囚人者也像困獸。”
聽到這一段的時候,杜薑想起來自己之前一直追問顧言的事情。
那就是到故事的最後,何非到底後悔了沒有。
如果能夠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會不會做出完全不一樣的決定。
顧言當時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歎了口氣,“愛情的事,沒有如果。”
好像大家心裏有遺憾的事情時,總會幻想著這世界上能夠有後悔藥。
也或許他們總期待著愛情能夠有個好的收尾。
就比如,他總覺著何非能夠幡然醒悟,而不是壓根就沒覺得自己錯過。
聽見困人者也像困獸的時候,杜薑有些想明白了。
何非後沒後悔,好像確實也沒那麽重要。
當他將深愛著她的李木子獨自留在海底捕鯊籠裏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後悔的資格。
歌詞到這,大家已經完全聽明白了。
這的確是一首完全為電影所做的歌。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電影,光是聽到這首歌就足以讓許多人幻想出相關的畫麵來。
但也因此,他們明白如果用這首歌作為宣傳曲,一定能夠吸引不少人來觀看電影。
因為大家總會期望著將自己幻想出來的這些畫麵和電影一一印證。
……
顧言的歌聲還在繼續,
如果說主歌部分的低吟,是在向自己叩問著為什麽會這樣的話。
那到副歌部分驟然響起來的高音。
那嘶啞著像是在宣泄的聲音,就是在向聽到的人揭露著自己的無助。
像是一把絲滑的手術刀,刻入了名為感情的肌理當中,將所有的人性展露無遺。
包廂外頭,在一眾歇斯底裏的歌唱聲中,那個剛才果斷離去的侍者,在朋友們的裹挾中又回來了。
看到電鋼琴出現的時候,大家就猜到今天晚上這個包廂裏頭,可能會誕生出一首新的歌曲。
於是難以克製激動的心情。
等到包廂門口的時候,眾人便都安靜了下來,竭力去聽。
果不其然,他們聽到了鋼琴聲,聽到了顧言的聲音。
隨著歌詞的演進,他們也將身邊的嘈雜聲給排除掉了。可正因如此,那種深處於海底一般的感受也將他們給籠罩住了。
歌聲剛一結束,眾人從包廂附近離開。
“這首歌……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們呢?”人群中有人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忽然問了一句。
隨後,眾人雲集響應。
“我也是,我剛才還在想是不是空調打太低了,你這一說,還真是聽歌聽出來的。”
“看網上說,顧言最近在拍戲來著,這應該就是他給電影寫的主題曲吧。”
“應該是。這歌詞太厲害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們剛才錄下來沒有。”
“我打開了,但是忘記點錄製了。”有人遺憾道。
“算了,應該很快就能聽到了,我們先回去吧。”
在ktv裏聽到著名歌手演唱一首新歌,按理說是可以作為很長一段時間談資的。
可直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眾人還有些恍惚的在回想著剛才所聽到的那陣旋律。
他們的恍惚被一些路過的客人給看到了,當麵對客人疑惑的發問時,眾人卻隻是搖了搖頭。
過段時間你應該就知道了。
心裏存著這樣的念頭,他們連炫耀自己聽到顧言新歌的想法也沒有了。
隻是默默登上了官微,轉發了郭凡唯一一條關於電影的宣傳到自己的朋友圈裏。
說到時候一定要看。
朋友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不少人也表示他的眼光還是挺不錯的,到時候可以約著一塊去看看。
郭凡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時候主題曲便已經為他們拉攏了一波堅實的觀眾。
……
顧言歌聲結束過後,鋼琴餘韻還在包廂裏盤旋時,眾人便已經開始不斷地鼓著掌。
像阿美莉卡那邊一些大的電影節評選時,就有這樣的習慣。
當你在放映時看到一部十分不錯的電影,觀眾和評委們便會不斷地鼓掌。
用所謂三分鍾,五分鍾甚至八分鍾的誇張掌聲,來表示著自己的支持力度。
眼下雖然不至於到這樣的程度,但眾人也是結結實實地鼓了好一陣才開始說話。
“這歌太棒了,要不別急著走了,我們明天先找個錄音棚把歌給錄了。”
“宣傳曲直接先放出去怎麽樣。”
郭凡的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芒,他覺得這首歌和電影完全就是天生一對。
甚至此刻他都隱隱有種感覺,好像這首歌裏還有著更深沉的意義他沒注意到。
可即便如此,這也不失為一首好歌了。
“別急啊。”顧言搖了搖頭:“我在京城有個經常去的錄音棚,他們那裏的設備在圈子裏都算是頂級的。”
“與其在這裏碰碰運氣,還不如等回去再說呢。”
郭凡有些遺憾,但也隻好點頭,“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行了,大家也別愣著了,該唱歌就唱歌吧,今晚這局可是為你們攢的。”
後知後覺場上挺安靜的,發現眾人都在等他們聊完,郭凡手一揮,便將舞台留給了眾人。
“是啊,你們接著唱吧,這鋼琴你們想用的話也可以用。”顧言附和道。
黃梓琪左右看了一下,見沒有人說話,眼睛瞄向了此刻正發愣不知道想什麽的杜薑。
手機同時收到幾條訊息,一看麵前端莊坐著的幾位女士。
杜薑心裏怒極,怎麽一晚上總是他當工具人啊。
就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
但想歸想,他還是按照訊息上的內容說了,“咳咳……要不,顧言你再唱一首其他歌給大家開個頭吧。”
“剛才那歌太壓抑了,氣氛起不來啊。”
“不是吧,又是我啊?”手已經快要碰到果盤的顧言愕然抬頭,看向杜薑的眼神裏滿是不解。
合著不給你們當伴奏,就要我當人聲唱片機是吧。
有這麽欺負人的嘛?
杜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避免和顧言的對視,道:“這不是就你專業嘛,再來一首就行。”
感受到眾人期待的目光如同一把把無聲的飛刀,紮在自己的身上。
再一看杜薑這架勢,顧言哪裏還不知道杜薑這是幫大家說的。
算了,給這個在家裏沒什麽帝位,在劇組還被小姑娘欺負的冤大頭一點安慰好了。
在心裏發表了讓杜薑聽到可能會羞愧到暴怒的言論。
隨後顧言便再度彈起了鋼琴。
來自田野裏自然的風,很快便吹散了海邊陰沉的烏雲。
這一次,是稻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