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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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顧言反應的人不少,畢竟他怎麽說也算是新朋友,待會還得上台進行一項這麽嚴肅的自我剖析。
孟子藝轉頭看他的時候,見他臉上表情由震驚轉到沮喪。
這反應實在太鮮明了,因而她原本低沉的情緒一下就被激活,差點被逗笑了。
可很快意識到這會王傳均還在分享,她便壓下了自己的笑意。
謝迪奎也一直在關注著顧言的反應。
他看到的更多,也就能從顧言的表現中猜出對方原本的打算,就是像王傳均一樣上去讓大家聽所謂“自然的聲音”。
為此,他心裏閃過一絲慶幸。
王傳均這麽做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便節目播出觀眾看到。
大概不會覺得有什麽好驚訝的,而是會繼續誇讚他的真性情。
可要是顧言也這麽做了,雖然節目效果不錯,但看點就很少了。
謝迪奎自然不想要這樣。
而這會的顧言也在內心交戰當中。
以他現在的名氣,本身也隻是來客串兩三天的。雖說像這樣的環節就算他什麽都不說也無所謂。
可他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關卡。
要是真上去直接擺明自己沒什麽好說的,那對於前頭那些一副真誠模樣將自我展現出來的人。
也未免有點太不尊重了吧。
此刻,之前眾人的呐喊聲像是有聲畫麵似的,不斷在他的腦海裏以倍速快放著。
顧言歎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似的,直接站了起來。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他走到王舒龍的身邊,對他說了句什麽。
王舒龍點了點頭。
隨後顧言又轉身走出鏡頭跟謝迪奎交流了兩句。
在台上的王傳均此刻完全沒有意識到台下的變化,他隻是坐在那裏,目光看著底下深邃的湖泊,久久沒有言語。
而趕在他走下階梯的時間,幾個一路奔跑的工作人員氣喘籲籲地回來了,他們手上拿著的是王舒龍的電吉他和配套的設備。
顧言十分認真地道了聲謝,隨後將吉他掛在身上。一手一樣東西,慢悠悠地往台階上走去。
台階並不狹窄,可以容納三人同時經過。
此刻顧言由下往上,王傳均由上往下走。半道相逢時,後者有些想笑地看了顧言一眼。
因為他看出了顧言臉上的無奈。
除了顧言之外的所有人都很興奮,帳篷下沒有成功的項目原來還有後續。
他們沒料想到顧言會在這個時候唱歌,也猜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唱什麽歌。
在交流聲中,所有人都轉了過來。
連帶不遠處,原本在帳篷陣地的工作人員們,這會也都烏泱泱但安靜地聚攏了過來。
顧言走上台後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這麽一大幫子人。
忍不住有些咂舌,可很快便將那扇木門給關上了。
……
之前去黃柏工作室的時候,跟那些沒事做的製作人們交流過一些樂器。
雖然電吉他玩的不算多,還好沒到什麽都不會設置的地步。
照著王舒龍剛才的功能介紹,自己略微調整了下,顧言直接坐在了地上。
麥克風太高,距離隔得遠的話收音效果就不好,他直接將麥克風給側過來放在設備箱上。
雖然還是會有瑕疵,但此刻也顧不上什麽完美了。
“這個環節我剛才完全就沒有準備。”
想起來還要說話,顧言有些慌亂地又把麥克風拿了起來。
“我本來是想著讓大家聽一聽自然聲音的,但是沒想到被人給搶先了。”
台下,王傳均終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真別說,這種先人一步的感覺還是挺爽的。
其他人雖然覺得有些無奈,但也隻是搖了搖頭,便繼續看顧言打算給他們整個什麽活。
“然後我就想到了你們之前說的內容,也想到了一句話。”
監控器裏,顧言坐在頂端的平台上,抬頭望天,他說:
“但是太陽啊,他每時每刻都在升起,也每時每刻都在落下。”
“無論是直行還是轉彎,我想,我們最終都會相見。”
很難說明白聽到這句話時心裏的想法是什麽樣的,宋玬玬忽然就有一種觸電般的感受。
她感覺,顧言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咚地一聲輕響,是開著的麥克風被放在設備箱上時發出的聲音。
眾人才意識到這一點,王舒龍那把電吉他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循環往複的節奏開頭,聽起來像是在附和著他剛才所說的那種輪回感。
不慌不忙的,但就是很想讓人繼續聽下去。
眾人從坐改成站立,也稍微往側前方走了幾步,以便於能夠看到顧言所在的位置。
雖然換完了依舊也隻能看到一個側麵,但他們卻也心滿意足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言的聲音響了起來。
開頭的並不是歌詞,而是一長段帶著旋律的嗚咽聲。
可即便隻是這一段旋律,便讓人有種為之一緊的感受。
“我帶著比身體重的行李,”
“遊入尼羅河底,”
“經過幾道閃電,”
“看到一堆光圈。”
“……”
氣聲和鼻腔共鳴發出來的聲線,帶著一股十分懷舊的敘事感,像是在給大家講一個久遠以前的故事。
說實話,在這樣的環境中演唱顧言也是第一次。
放在設備箱上的麥克風因為被阻隔的緣故,收聲稍微差了一些,再加上此刻漸起的風聲。
讓他的聲音在眾人的耳機裏聽起來有一種高而遠的感受。
這就導致了原本應該是耳畔的呢喃,多了幾分上帝視角的自述味道。
不過,在這一刻卻顯得格外的應景。
“這歌詞……是什麽意思來著。”
“又是尼羅河,又是閃電光圈的,我記得之前顧言寫歌的時候不都會參照當下的氛圍和景色嗎?”
“是啊,我也這麽想來著。”
工作人員的討論聲在謝迪奎聽來十分明顯,不過他倒也沒有反駁。
反正他們說的內容也不影響收聲,他倒也不是什麽暴君,一旦開始工作就不讓別人說話。
而且這個問題他也很好奇來著。
不過很快他們也就不用再疑惑了。
“他們拿著剪刀摘走我的行李,”
“擦拭我的腦袋,”
“沒有機會返回去。”
“直到我聽見一個聲音…”
“我確定是你。”
“……”
不論是工作人員,還是在認真聽歌的王舒龍他們,都被這段歌詞給驚訝到了。
因為他們一下就聽懂了剛才那些奇怪的意象代表著什麽,顧言這首歌又是在說著什麽故事。
王舒龍下意識往宋玬玬的方向望去。
才發現老太太此刻十分專注地仰著頭,一點也沒有關注他們此刻的動靜。
隻是認真地聽著顧言唱的內容。
謝迪奎是有點子運氣在身上的,兩個相連接著的集體行為藝術。
又是讓他們感受搖籃時的感覺,又是讓他們向自己覺得遺憾的人說些什麽。
擺明了就是為了煽情而來的環節,雖然遇上了眾人的真誠發言,十分能夠讓人覺得動容。
可在一些理性壓過感性的工作人員眼中,其實還是缺少了一點能夠瞬間打動他們的東西。
不過就在此刻,那塊拚圖被補上了。
閃電是手術刀,光圈是醫院裏的燈光。
被摘走的行李是臍帶。
聽到的那個聲音,就更不必再多言了。
“瘋了吧,這種歌詞都能寫出來的嘛,他到底研究了多長時間啊。”
“這首歌是奔著讓人哭來的吧,還是在剛才那樣的環節後麵。剛才我沒哭,到這我是真的想哭出來了。”
“謝導,這首歌咱們得買下來啊,不管怎麽樣都得買下來啊。”
往複的節奏中被充填著的關於親情的內涵,一下就將眾人的情緒給牽扯住了。
對於大多數的聽眾而言,此刻已然覺得感情十分充沛了,有一種雞皮疙瘩聳立般的感受。
他們實在想不到後麵要有什麽樣的內容才能將這首歌的情緒給頂上去。
王舒龍同樣如此。
他想不到,設身處地是自己在創作這首歌,隻是到手術室的那一段,他便垂下了頭。
這麽短的時間裏,他覺得自己寫不出這樣的詞。但就是這樣,才更讓他能夠去欣賞這首歌的美。
“我記得這裏是片樹林,”
“後麵有個山坡,”
“山坡上的棗樹每當秋天到來,”
“我們把棗裝滿口袋。”
“我記得除了朋友…我還”
“做過你的叔父。”
“……”
主歌之後連接的是三段截然不同的記憶闡述,先是童年朋友,再是叔侄,最後是戀人。
乍一聽覺得有些突兀,孫藝疑惑於為什麽在這裏會出現這樣的陳述。
可很快她便回想到了這之前接上的那一句“注定失憶著相遇”。
因為時間是個輪回,所以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了。
聽懂了這一點後,她頓時就沒能忍住自己的眼淚,在一旁捂著臉抽噎不止。
宋倩的反應比她稍好一些。
可伸手拍她肩膀撫慰她的時候,自己的眼眶也是紅潤的。
人的這一生,就是不斷的遇見和不斷失去的過程。
即便是再堅強的人,可總也有一刻會懷念過去到痛哭流涕,無比期望於這世界上能真正有名為時光機的道具。
能夠載著他們到久遠的過去。
也希望難忘的重逢並不隻有這一次。
“u~ u~ u~ u~”
“快來抱抱,快來抱抱我”
“……”
再一次嗚咽聲響起時,宋玬玬仰著的頭也終於是大顆大顆地落下了淚水。
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了沙灘上,在提前被雨水浸透的沙灘中逐漸消失。
她聽著嗚咽聲後的歌詞繼續將這首歌向另一個層次升華。
如果剛才說是和一個人的循環相見,那這會就又引入了一個新的人物,姥姥的存在。
又通過這一編排引出了這首歌的核心觀點。
那就是:人生是個圓圈,無論是直行還是轉彎。
我們總會相見。
一首歌很快結束,現場卻仍然持續在剛才的氛圍當中。
顧言很快也為這首歌付出了代價。
……
宋玬玬畢竟上了年紀,像是悲傷這種事情是很傷神的。
看到她不斷地流著淚,本來還在回味這首歌的王舒龍趕緊到處找人拿起了紙,隨後便上前安慰。
“丹媽,你這是幹啥啊,這歌就算再好聽你也不能這麽感動啊。”
伸手遞紙的時候,王舒龍還盡量用比較輕快的語氣來緩和著現場的氛圍。
接收到她信號的人,以及此刻還在樓梯上的顧言,也都察覺到了現場的不對勁。
趕緊一窩蜂似的就湧過來了。
謝迪奎雖然也有點緊張,可看到已經有這麽多人過來了,就沒聲張。
悄然間讓攝影師們調整了方位。
“沒事,你們也別太緊張了,她就是情緒壓抑地太久了。”
宋玬玬哭到什麽都沒能說出來,看到在場的年輕人都是一副緊張的樣子。
唱完歌的顧言更是一臉的歉意,好像剛才就不該唱這首歌的表情。
張國利主動站出來為這位老朋友說了話。
事實上,剛才聽到這首歌的時候他也同樣有種想哭的感覺。
過去幾十年的回憶雜糅在一起,連帶著生和死的感悟,這麽豐富的衝擊下。
試想對於他們這些心藏懷念十數年的人來說,又怎麽能不動容呢。
“那也不能這麽哭啊……”
聽了張國利的解釋,眾人雖然稍微寬心了些,但看宋玬玬這樣子卻是怎麽也不能徹底放心下來。
“我沒事,不用擔心。”
好在宋玬玬還是很注重身體的,很快便自己控製下來了情緒。
閉了一會眼睛,將那些回憶全部收回自己珍藏的匣子裏。
許久,她看向顧言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小孩,平時寫的歌詞怎麽都是這樣的。”
“就像王舒龍剛才唱的那首歌一樣,以後你要再寫歌,要多寫開心一點的,知道嗎?”
不是責怪,更多的還是一種盼望。
在宋玬玬眼裏,年輕人該寫的歌就該歡快一些,而不是這種動不動就直擊靈魂。
又是生死又是輪回的。
宋玬玬這麽一說,在場的眾人倒是都挺認可的。
確實這首歌聽起來就太讓人難過了。
有一句話說的是,當你聽到或看到一個故事後覺得十分難受時,設想這個故事的創作者。
一定飽含著多倍於你的情感才能寫下這樣的內容。
所以顧言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情緒,才寫出來這首歌的呢。
“罰你離開節目之前給大家唱一首開心一點的歌……”
宋玬玬最後斬釘截鐵地道。
就這一句,她又恢複到了原先那個堅強的狀態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