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小崇突然醒來，抱著齊影岩哭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被哄睡著，齊影岩更是一整宿都沒合眼，直到肚子準時餓了他才意識到自己通宵了。
    暈暈沉沉準備開門去吃早飯，正巧撞上急匆匆趕來的藍憶寒。
    “我師父早上跟我說，齊影崇被天因山的人打了？！”
    直到目睹躺在床上的人，他臉色鐵青。
    “……世道真的變了。”
    齊影崇可是他姑姑從小捧在手心裏寵大的。
    看來，他們墨藍氏真的已經淪落到了可以任人欺淩的地步了。
    他姑姑肯定氣瘋了，為齊影崇花了那麽多心思送進天因山還挨了打，別人還不知道怎麽看她笑話。
    “齊影岩，咱們得去天因山把那個惡霸抓起來，好好揍一頓替你弟弟出口惡氣！”
    “你要是敢把金安揍一頓，師父估計能把你揍三頓。”
    樂玄拎著食盒進來了。
    揭開蓋子，裏麵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一盤蒸餃。
    “下麵是栗子糕，小孩都喜歡吃。”
    齊影岩不由感歎：“阿翼，你簡直是天底下最賢惠的男人。”
    樂玄輕笑，從底下拿出一碟調好的料汁，替他把蒸餃沾上調料。
    “金安……”
    藍憶寒蹙眉，這名字好熟悉……
    “你剛剛說打傷齊影崇的人，是金安？”
    他開始拚命在腦海裏搜索這個名字。
    “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說你是雜種被你教訓過……”
    還沒說完，對麵投來一記警告的眼神。
    正準備動筷的齊影岩捕捉到了，他不禁皺眉：“阿翼，你和金安有過舊怨？”
    “金安和誰都有仇。”
    樂玄夾起一塊餃子放進他碗裏：“天因山哪個沒被他欺負過，仗著金因長老嫡傳身份，到處樹敵。”
    “你和他是怎麽回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
    齊影岩定定看著他，眼中明顯探究的意味，樂玄知道瞞不住。
    “我那時候還不算是人，控製力不強，他嘴賤，我就教訓了他一頓，就為這事，差點被天因山處死，在外麵躲了好幾年。”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什麽？”
    “金安和你有過結的事。”
    齊影岩站起身，盡是淩人的寒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樣我們就不會讓小崇拜入金因長老門下，我也會多留個心眼，小崇就不會被欺負得這麽慘！”
    “我一早就和你說過吧，也提醒過你金安不是善茬，讓你們給齊影崇換個師父，是你自己沒放在心上，怎麽倒成了我的不是？”
    “我哪裏會想到事情有這麽嚴重，我對天因山壓根不了解，而你身為天因山的弟子，今日小崇之事，你其實是能預料得到的，對吧？”
    齊影岩的咄咄逼人讓樂玄啞口無言。
    “阿翼，從一開始你就不想讓小崇進天因山，金因長老收他有所企圖你應該早就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樂玄一時語塞，他知道金老頭不懷好意，但哪知道齊影崇這麽懦弱，被欺負這麽久還忍氣吞聲。
    真是個窩囊廢……
    他也沒有辯解，隻是靜靜坐著，齊影岩更加認定他是做賊心虛。
    “你就算對小崇有忌恨，那也不是他的錯，犯不著把你的恨報複到他身上吧！”
    這話讓樂玄心裏有些不痛快，他沒有齊影岩想的那麽不堪，齊影崇又不是他弄傷的，相反還是他救的！
    “齊影岩，你不怪施暴者凶殘，不怪受害者懦弱，反倒怪我這個救命人？我有什麽立場要告知你關於齊影崇的事，你又以什麽名義責怪我，你怎麽不怪你這個當哥的不上心呢！”
    “是，我已經自責了一個晚上了！是我這個當哥的不稱職，那你呢，你難道就沒有嗎？”
    藍憶寒躲在拐角處，一言不發地望著兩個人。
    直到樂玄摔門走後，才朝齊影岩豎起了大拇指。
    “齊影岩，你出息了！你剛剛對靈翼說的話我都不敢說。”
    “我不希望他們兄弟倆搞得劍拔弩張的。”
    藍憶寒嗤笑了一聲：“他倆哪裏還會有什麽兄弟情啊？你最好少在靈翼麵前提這事。”
    “你別看他現在對你言聽計從的，真翻起臉來可不是好惹的。我師父之前對我姑姑也是百依百順的，最後還滅人全族呢！幽魂又沒有心。”
    “可他是人啊！”
    “他要有人心，沁月是怎麽死的？”
    “他要殺我就殺啊，要滅我全族就來啊！我才不怕他，大家都是出生入死過的朋友，眼睜睜看著我弟弟入狼窩，他安的什麽心？”
    “要我說，你弟也好不到哪去，他嘴巴被黏上了？他受欺負為什麽不說呢？指不定是看你和我們關係好了，故意使離間計！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個爹慣會用這些伎倆了，他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說什麽？”
    齊影岩愣了一下。
    說實話，他一直認為齊淵是個很好的人。
    在月淵國這幾年，齊淵對他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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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師父和姑姑當年關係好得很，怎麽就突然生了嫌隙？想必你那個好父王功不可沒！”
    “你真是可笑，你師父那分明是插足，我父王和母後才叫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倒不如問問你師父，墨藍舞愛過他嗎？”
    “你怎麽知道我姑姑不愛我師父，她不愛我師父，會給他生個半人半魂的孩子？她那麽要麵子的人，能不知道半魂是什麽嗎？”
    嗬，生個明知活不過成年的小孩，何嚐不是一種殘忍。
    齊影岩眼底閃過一絲鄙夷和不屑，他父王母後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兩個人有多恩愛他親眼目睹。
    隻是憶寒是靈帝的死忠粉，說再多事實他也聽不進去。
    “我姑姑是我們墨藍氏最尊貴的女人，她能給她眼中低賤無比的幽魂生孩子，除了愛我師父，我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理由！”
    “行，你幫他們靈界說話，哦，我差點都忘了，你倆都是靈帝的好徒弟呢！”
    “我姑姑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差點死掉，你知道嗎？因為半魂身體太弱離不開殘舞門，她就待在殘舞門整整七年，你知道嗎？我師父養育我也是因為他對我姑姑的承諾，你又知道嗎？”
    “還有更者，關於齊影崇的，你想聽嗎？”
    “住口！憶寒，我弟弟的事輪不到你在這兒造謠。”
    “他又不是你親弟弟……”
    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心底，憶寒喉間哽住了：“我才是……”
    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齊影岩聲音冷了下來：“出去，我不想說第二遍。”
    話到嘴邊化作一絲苦笑，藍憶寒頭也不回地走了。
    齊影岩的視線落在齊影崇的臉上，不禁陷入沉思。
    天因山勢力太強大，關係網錯綜複雜，樂玄進去都得掉血，小崇孤身一人更是如履薄冰。
    跋扈囂張的金安，暗通冥界的離闕，冷眼旁觀的樂玄，就連那個爭奪掌門的楚昀，想必也不會是個簡單的角色。
    也許天因山，對月淵國來說，的確不是一個好的投靠對象。
    如今靈帝一方獨大，冥帝又步步為營，鬼帝始終中立。
    幽魂界暫時很難統一，隻能寄希望於下一代。
    幽魂三子中冥淺瀾希望最大。
    可惜冥淺瀾有仁心無君心，對權勢毫無半點興趣，是不可能統治幽魂界的。
    剩下兩個幽魂之子，隻有靈翼和冥惟漪。
    這兩人，都是半魂。
    身上都有著活不過成年的詛咒。
    為了活下去，他們勢必會角逐幽魂石。
    冥帝目前也意識到冥淺瀾這個頂級大號練廢了，接下來必定全力以赴培養冥惟漪。
    這個連臉都不肯露的女孩，背後一定有秘密。
    而自己手裏握著的幽魂石，對他來說，是塊燙手山芋。
    他跟冥淺瀾一樣，根本無心踏進這破旋渦中。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月淵國的安危，是小崇的平安。
    小崇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低頭吻上小崇的額頭。
    “小崇，不論任何時候，哥哥都會以你的安危為主，在這個世界上，哥哥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即便未來遭遇不測，我也會盡我所能護你一世平安。”
    ［保護我的弟弟，護他一世平安］
    腦海裏想起原主的心願，齊影岩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上天讓你重回我身邊，我絕不允許再次失去你。
    門外。
    憶寒並沒有走，緊靠在牆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沒有阻止住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聽著裏麵齊影岩對齊影崇信誓旦旦的許諾。
    他隻能用低到隻有自己聽見的聲音，自我慰藉。
    “明明我才是你弟弟啊……”
    齊影崇這一傷，把天因山和月淵國的關係弄僵了。
    墨藍舞和齊淵親自去了天因山討公道，金因掌門護徒心切，解釋了一通金安幼時受的傷害。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崇兒才九歲，他也能下手如此狠毒，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不是要了我們夫妻倆的命！”
    即便齊影崇偷跑出來不對，金安也不該當街虐打他，況且幾位長老都知道，金安用竹簽純粹是報私仇。
    這事怎麽算都是金安的錯，墨藍舞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崇兒身上被他打得沒一處好地方，可見這惡霸平日裏是如何欺淩他的！這種人若不逐出天因山實在天理難容！請天因師兄主持公道……”
    天因掌門也很為難：“小舞小淵，再給我些時日，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墨藍舞怎可能退讓，直接取出墨藍琴。
    “師兄若是公然包庇，我自會替你清理門戶！”
    齊淵按住她的手，輕輕搖頭：“舞兒，不要衝動。”
    若是當眾撕破臉，就等於斷了齊影崇的後路。
    墨藍舞推開他，笑靨如花。
    “師哥，你知道我的性子，今日得不到答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隻要我還活著，就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墨藍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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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老朽管教不嚴，我親自給二位跪下了……”
    正在雙方僵持之時，金因長老徑自走到墨藍舞齊淵麵前，直直跪了下來。
    二人都愣住了……
    沒想到金因長老竟會親自下跪賠不是，他年過六十，在天因山是資曆最老的前輩，這不是誠心讓他們夫婦二人騎虎難下嗎？
    金安忙衝過來給人扶起：“師父……您幹什麽呀！您都這麽大把歲數了，怎麽能給他們下跪呢？！”
    “天因山弟子私自下山本就是重罪，他還是實習弟子，按理可以直接逐出師門了，我作為他同門師兄，懲罰他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在場的另一名弟子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附和：“就是！我們天因山向來刑法規嚴，管你是誰，進了天因山，就得守規！”
    其他弟子也個個義憤填膺。
    “要是怕苦嫌累，就別送我們天因山來！這裏可不是你們神仙們享福的地！”
    “關係戶了不起啊！他是墨藍氏後代就可以不遵守規則了嗎？”
    一時間輿論逆轉，成了他們月淵國沒理還不饒人了！
    最後還是天因掌門出麵，重打了一頓金安，並廢除了他嫡傳弟子的身份，降為普通弟子，罰麵壁一年。
    墨藍舞隻得作罷。
    “氣死我了，這要是擱十年前，崇兒怎麽會受這種委屈？”
    下山後，墨藍舞一拳砸向樹幹，那雙平時清麗的眸子染上了濃濃的慍色。
    “事已至此，阿淵，我必須要讓小炎回來。”
    齊淵臉色陡然一變：“舞兒，你冷靜一些。”
    “若是小炎回來，勢必會刮起一場血雨腥風，到時候受牽連的無辜之人就太多了！”
    “我已經等不及了！我忍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小炎能替我們墨藍氏報仇雪恨！！！”
    她的手緊握成拳，眼中閃過一絲狠絕：“哪怕是犧牲我自己，我也要我們墨藍氏東山再起。”
    齊淵深吸一口氣，沉默了良久。
    “這麽多年，你心裏始終隻有仇恨嗎？”
    墨藍舞仿佛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緩緩蹲下身子，神情幾臨崩潰：“哥哥被殘忍殺害，小炎慘死火場，小寒認賊作父，就連崇兒，我都護不住他了……我們墨藍氏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我怎麽忘得了？！”
    “若不是為了崇兒……墨藍氏也不會滅族，其實最大的凶手是我自己，是我一己私利害了我的家族……”
    齊淵見她悲痛欲絕的模樣，不忍地閉上眼睛：“舞兒，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舞兒，小炎怨氣太重，我不能放他出來！”
    二人爭執了幾句，齊淵始終不肯鬆口，最終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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