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惜嘉的結果並不好，僅活到二十出頭人便沒了。當年聽到這位常大小姐的死訊時，謝無曇好一番唏噓。她從沒想過重活一世，自己與常惜嘉還能有同窗之誼。
    “今日上午有騎射課，謝二小姐的外祖是大將軍，想來騎射一定很在行，到時候咱倆比試比試。”常惜嘉性子活絡，對看得上眼的人話就很多。
    謝無曇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道：“這個……騎馬倒是會些，射箭卻不太好。幼時身體不好，雖住在江陵，但長輩們不太準許我學這些。”
    “哦，這樣呀。”常惜嘉有些失望，可轉瞬又笑了起來，“這個無妨，我可以教你。”
    謝無曇笑應：“那就謝過常小姐了。”
    常惜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嗯，我們別小姐姑娘的稱呼了，你便叫我嘉嘉吧，那我可以稱你為曇兒嗎？”
    聽到“曇兒”二字，謝無曇腳下一頓，腦海裏浮現的竟是一身白衣的崔銘修。從前他便如此喚她，除了他，極少有人如此稱呼。那時她覺得情誼滿滿，如今卻十分厭煩。
    “可以喊我的小字，如兒。”謝無曇道。
    女子的小字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叫的，常惜嘉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也不知為何，見到謝無曇第一眼，她便十分喜歡，興許是因為對方眼中的明澈純粹吧，這大概叫有緣。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暢和樓走去，剛剛進得樓門，就見幾個學生大步而來。謝無曇認得幾個是衛書萱的跟班，遂斂了臉上的愜意，隻嘴角浮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這是怎麽了，氣勢洶洶的。”先開口的是常惜嘉，說話間還將謝無曇往身後拉了一拉。
    幾人毫不勢弱地圍了上來，當先一人叉著腰道：“謝無曇汙損齋室，齋長讓我們帶她過去。”
    常惜嘉冷哼了一聲，直接護在了謝無曇向前，“衛書萱又發哪門子瘋，想挑事便讓她來找本姑娘。”
    幾個跟班打不過常惜嘉，一上前便被擋了回去，眼看雙方僵持不下，被掩在後麵的謝無曇終於開了口：“嘉嘉，他們既然說我汙損齋室，那我們便去看看吧。”
    常惜嘉見識過衛書萱的蠻橫，還想再勸，卻見謝無曇給了她一個篤定的眼神，心頭的不安瞬間得以安撫。
    辰字齋的門外此時已經圍了許多學生，有同齋的，亦有其他學齋的，很有幾分熱鬧的場麵。謝無曇一行好不容易撥開人群，走到門口。
    門內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衛書萱，見謝無曇好生生地自個走來而非被押來，頓時火冒三丈，頓足道：“謝無曇，你都做了什麽？”
    謝無曇一臉茫然，無辜地道：“我做了什麽？昨日離開時還幹幹淨淨的，怎麽弄成這樣子了？”
    衛書萱哪裏是聽人解釋的主兒，情急之下走上前就要拉扯她，“你還敢不承認，周寧兒都說是你做的。”
    謝無曇退後讓開衛書萱的動作，轉而望向齋室中嚇得不輕的周寧兒，“周小姐，你什麽時候看見是我做的？昨日我離開時，學齋裏可是收拾幹淨的，否則你會讓我輕易離開嗎？”
    周寧兒忽被叫到名字，一個抖擻，頭腦中卻是一片混沌，仿佛是如謝無曇所說，但好似又不是。
    見周寧兒傻不拉幾地杵著，衛書萱一把拍在她頭上，“你倒是說呀，她什麽時候做的？”
    周寧兒被打痛，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不記得了。”
    衛書萱怒不可遏，竟抬腳將周寧兒踹倒在地，“真是沒用的東西，怎麽可能記不得，還中邪了不成。”
    周寧兒從地上爬起，捂著生疼的肩頭啜泣，忽然身子一顫，如想到什麽。中邪……昨日不知怎地就睡著了，睡著之前似乎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她猛地起身，轉頭跑向角落的香爐，“是香料，是香料。”
    香爐中的香早已燃盡，但香灰依然還留在其中，定能查出問題來。周寧兒捧著香爐到衛書萱麵前，“衛小姐，這香爐裏摻了東西，昨日我便是聞了這香才迷糊的。”
    衛書萱沒動聲色，遂有學生上前來檢查香灰，聞了半晌終於還是接著搖頭，“隻是普通的木犀香，並沒有摻雜其他香料。”
    “不可能，我真聞到了異香。”丟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周寧兒驚惶不安，上前搶過香爐退到一邊，抓了一把香灰湊到鼻子邊，然而哪裏會有其他結果。她抬眼盯著平靜的謝無曇，隻覺得那張臉上全是嘲笑與諷刺，頓時怨憤難平，“是你，一定是你動了手腳，將香灰換了。”
    謝無曇暗笑，這周寧兒算不得笨，能想到異香有疑，可又很蠢，非揪著香灰不放。怎就沒想過，那曼陀羅花並非摻雜在香料之中，而是被人灑在了她自己的衣服上。
    “周小姐可不能亂說，莫不是你自己做了什麽也不記得了吧。”謝無曇繼續裝作無辜。
    周寧兒真是有口說不清，氣急之下也顧得及後果，舉著香爐便作勢要砸向謝無曇。然而才走了一步，腳下不知踩到什麽東西，向前一滑，那香爐脫手而出，不偏不倚地飛向衛書萱。
    衛書萱猝不及防，哪裏躲得過，眨眼間一爐的香灰兜頭罩下，頓時滿麵塵灰。再看周寧兒，因為摔在墨跡裏，蹭得臉如包公。
    圍觀的人都被這忽如其來的一幕驚得愣了聲，直到一個聲音大笑起來。
    常惜嘉從來沒見過趾高氣昂的衛書萱灰頭土臉的樣子，哪裏忍得住不笑。而這種情形，但凡有人出聲，定會有人附和，接著齋室外笑成了一片。
    “不許笑，誰再敢笑，我爹定饒不了你們。”衛書萱隻餘下眼睛幹淨，一開口嗆了一口的灰，不免急咳了起來。
    常惜嘉腰都笑彎了，捧著腹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
    衛書萱向來好麵子，氣得眼淚快流了下來。這都是謝無曇害的，而罪魁禍首此時卻還是一張雲淡風輕的臉。她恨極，上前抓住謝無曇的胳膊，正要將她拽進齋室，卻聞門外的笑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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