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言西比崔銘修年長四歲，相識已近十年，稱得上是至交好友。
    兩人是同科，當年崔銘修連中三元時，趙言西也是進士出身，也進了翰林院，然而本是一片大好前程，卻因黨爭所累升遷無望。趙言西也算性子剛烈，一氣之下罷了官。還妄言此生，不仕不宦。
    此事在那時鬧得滿帝都皆知，然而就在眾人都為之惋惜時，趙言西卻另辟蹊徑，成為天下多年來獨占麒麟榜首的才子，名氣比有崔銘修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說崔銘修有治國之才，那趙言西便有權謀之能。帝都人人皆知，趙言西所謀之事無所不成。多少達官顯貴為其一擲千金，隻求其一策。
    可謂是若辰星璀璨，月亦不能掩其輝。然而這麽一位麒麟才子，卻是個風流多情的人，所以有言道，若找趙言西，便往醉仙樓。
    離了溫柔鄉，趙言西雖有不滿，但見好友有難，他也十分願意一幫。
    “如今漕司掌握在衛相手中，這樣的肥差難免不出問題。聽聞近年國庫空虛，日前皇帝因此事而震怒。若此時傳出漕司轉運使貪墨之事，那三皇子之疾便成了小事。時間拖一拖，中宮那位自會將不幹淨的東西都清理出去。”
    坐在桌前的崔銘修掌心收緊，眉頭也隨之擰了起來，“此事容我再想想。”
    趙言西見他猶豫不決，痛心疾首地道：“崔銘修，漕司貪墨之事在幾年前你便開始調查，我不信你手中沒有證據，你還想將它們留到何時。東宮此次求助於你，也是想看你態度。你也知道，左右逢源終不會有好結果。況且此事，不需你出麵，隻需你舍得手中的東西。”
    崔銘修以手支額，睡了一覺養起的精神，此時又白費了。也不知默了多久，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我知道如何做了。”
    趙言西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不要逼迫自己，有事盡管讓人來尋我。還有……那藥你少吃些。”
    崔銘修點頭，讓小廝將人送出了院子。
    月色如煙，穿過庭中一棵芙蓉樹，漏出婆娑的光影。已過了開花的時節，樹上再無芳菲。
    這一世，崔銘修從沒想過左右逢源，所以這些年他花了極大的氣力收集衛相的罪證，與衛家決裂是遲早的事，隻是來得太快了，快得他還沒有把握能護她周全，如今手中握有的證據還不足以扳倒衛家。
    可是此次，他不得不舍。
    崔銘修在窗前看了許久，最後合上了那扇窗。
    轉眼謝無曇回帝都已經兩月有餘，初時的肅殺秋意如今已經頹唐衰敗得再無生機，北風一至更是荒涼一片。
    近來帝都出了件大事，漕司轉運使被人彈劾濫用職權結黨營私，帝灝指派玄羽衛查實情況。這不查還好，一查竟查出漕司官員貪墨，從轉運使府中查抄出來的銀兩與國庫一年稅收相當。
    帝灝震怒，賜下尚方寶劍讓懷恩王將轉運使就地正法。
    貪墨一案雖然就此了結，並未涉及到帝都官員，但衛相作為當年舉薦漕司轉運使的人，被帝灝當眾訓斥，並且還收回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權力。
    朝野頓時嘩然，在此事上眾臣都做了縮頭烏龜，生怕與之扯上半點關係。
    然而不日，也不知何處有謠言傳出，說同平章事應由崔少師代理。且說這同平章事之責曆代皆是交由宰相，若宰相不能任，便應交給副職的中書侍郎，怎也輪不到如今已不在中書省的崔銘修。一時間，連市井也眾多猜測，竟還有人胡言道漕司貪墨案也是崔少師一手謀劃。
    話雖這麽說，但明眼人皆能看出，定是崔少師與人結了仇，才將他架在火上烤。要知崔、衛兩家可是同氣連枝，崔少師怎可能是隻白眼兒狼呢。卻又有人覺得，崔少師是太子少師，是匡扶正統，與衛相本非同道，做出這些事也是大義。
    近日久病多月的三皇子終於康複，帝灝很是高興，早朝上並沒有為難眾臣子，早早地退了朝去陪儀妃母子。崔銘修剛剛出了朝殿，便有人自後趕上。
    “崔大人近日事忙，可還有去書院授課？”
    崔銘修聞得那聲音，不禁皺眉，也懶得朝蕭轍行禮，答了句：“蕭王爺也算日理萬機，怎就有空管崔某之事。”
    蕭轍一臉愉悅，心情似不錯，“崔大人的事，本王可管不了。今日來隻是想跟崔大人道一聲謝，若不是得大人襄助，漕司的案子還結不了這麽快。”
    崔銘修暗自咬牙，麵子上卻平靜如水，“蕭王爺謝錯人了，漕司之事崔某並不知情，何來襄助一說。”
    蕭轍展顏一笑，“哦，不是崔大人嗎？看來謠言不實呀。”
    崔銘修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拱了拱手順著台階離開。
    長階之下，衛相正與幾個同僚閑談，見崔銘修下來同僚紛紛識趣地回避。
    崔銘修一早看見衛相，已收好了方才的情愫，走過去很是恭敬地拱手道了聲：“世伯。”
    衛相如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幾日不見，怎生瘦了些，賢侄正當風華之年，當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
    崔銘修放下手，答道：“謝世伯關懷，近日確是太忙。”
    衛相抬步朝前，一邊與他說：“謠言之事，你不必太當真，賢侄的為人，老夫還是信得過的。”
    崔銘修亦步亦趨地跟著，“謠言而已，銘修並不在意。”
    衛相點頭，停下步子，“你能得太子信任，老夫甚感欣慰。漕司如今已交到虞國公手裏，你當多多協助才是。”
    崔銘修的眉間跳了一跳，迅速又掩蓋好，道：“是，銘修知道。”
    衛相欣然一笑，臉上露出和藹的神情，“聽萱兒說，你近日在毓坤書院授課。她能常見到你，高興得很。你們年紀差了幾歲，多多接觸才行，你常來府中走動，見見萱兒，也陪老夫下下棋。”
    崔銘修應了笑，未曾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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