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崔銘修在書院上那半堂書法課，已愈一月，衛書萱覺得自己已經許久沒見過崔銘修了。前幾日衛相說要邀崔銘修到衛府賞奇石，臨到來前人臨時被帝灝召進了宮中議事。
    崔銘修太忙了，書院的課怕是不能來授了。正當衛書萱黯然神傷時，卻有跟班來說：“崔少師要來學院上堂課。”
    衛書萱大喜，匆匆跑到張告欄前，撥開圍觀的人群一看，果然寫著“崔銘修”三字。此次崔銘修所授的是詩律課，三日之後開講，連講三堂。
    衛書萱想三日後定要早早地去占個好位置，坐得離他近一些的地方。一邊想一邊走，險些撞上一人。
    “沒長眼是不是？”她開口便道，抬頭才發現麵前站著的是謝無曇。
    謝無曇本是不想來的，便拗不過常惜嘉，硬是被拉了過來。她對詩律課實在不感興趣，這與崔銘修無關。隻因她自認為學什麽都快，可偏偏與帶“律”的有仇。音律不通，詩律更是頭痛，若真的聽堂課怕是要睡著。謝無曇在腦中盤算著如何逃課，偏偏撞見了冤家路窄的衛書萱。她怔愣了一瞬，忽而笑了起來，遂將逃課的念頭歇了。
    堂課在昭華堂授講，屆時全院學生紛至，此時若鬧出什麽動靜，經這些官家小姐之口，不消半日便會傳得滿帝都皆是吧，這不正是月前與連翹說的正中要害的時機嗎。
    衛書萱被謝無曇看得發毛，頓時來了氣，“謝無曇，你看什麽？別以為本小姐拿你沒轍。”
    謝無曇隻瞥了她一眼，拉著常惜嘉擠入了人群。常惜嘉疑惑，“不是不喜歡詩課嗎？怎麽又來了興致？”
    謝無曇答道：“說不定課上會有更精彩的呢？”
    常惜嘉不解，也沒再問，轉而開始向她說起崔銘修的詩作如何精妙。
    衛書萱被人無視，差點沒當眾發飆，幸而身後的跟班將她拉到一旁，“四小姐，別與謝無曇一般計較。這一月來，謝無曇一直謹慎，食物茶水我們都動不了手腳。我想著堂課幾日，她定會鬆懈，到時還不好生整治她一番。”
    衛書萱被人一提醒，立馬算計起來，“謝無曇賊得很，堂課便能得手？”
    跟班露出一臉奸笑，湊近她耳邊道：“我們下不了手，這不是還有謝靈犀嗎？我可聽說，她們不合。”
    衛書萱黑著臉，她十分瞧不上謝靈犀那種小家子氣的人，但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道理還是懂的。於是，叉著手道：“那你去找謝靈犀，讓她來見我。”
    跟班笑著答了一聲，顛顛地跑了。
    已是十一月初的天氣，學院發了今冬的冬襖，依然是灰藍地，但難得在前襟處點綴了蘇梅色的一簇芍藥。謝無曇膚色比旁人更顯白皙，在芍藥的映襯下更是嬌嫩。
    連翹生怕自家小姐被人惦記，就給她將頭發全束了起來，以一條藍灰色發帶一裹了事兒。謝無曇對自己的美貌向來不甚在意，所以衣飾打扮皆由著連翹打理，宗旨便是隻要幹淨整齊便可。
    “小姐，今日學院的堂課奴婢會易容成院中學職，以便照應。”連翹一邊為小姐整理衣衫，一邊道。
    謝無曇卻笑，“也不是什麽大事，哪還需得著照應。”
    連翹不讚同，“小姐，雖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也怕生變。未雨綢繆不是您教奴婢的。”
    謝無曇無奈，隻得由著她。
    今日謝府的馬車輪轂損壞需要檢修，謝靈犀坐了謝無曇的馬車前往學院。一路上謝靈犀都很乖覺，沒一句多的話，隻到書院門口時，才道：“二妹妹，下午下學時我再來尋你，還需要坐你的馬車回府。”
    謝無曇點頭，算是同意了。
    堂課設在了下午最後一堂課，申時準時開講，一直講到酉時結束。
    平日裏，學生們到這個時辰已顯疲憊，今日因著崔銘修的名頭，眾人皆是一副興奮上頭的模樣。謝無曇被常惜嘉拉著往昭華堂去，一路聽學生們說起崔銘修，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崔少師今年二十有二，聽說還沒議親呢。”有學生道。
    另一個道：“是沒議親，但衛相有意招他為婿，怎麽也輪不著我們呀。”
    “便是辰字齋的衛書萱，”又一人道，接著壓低聲音，“怎麽一朵花就插在了衛書萱那坨牛糞上？”
    先前一人道：“那不是因為靠爹嗎？”
    大周民風開放，男女皆無大妨。
    從前帝灝的姑母大長公主以簪花選婿，就此覓得良緣傳為佳話，引得貴女們爭相效仿，那幾年但凡長得好看的男子都不敢在大街上亂逛，生怕被哪家小姐搶回府去。後來還是先帝發話後，才斷了這一風氣。
    如今小姐們對於崔銘修這樣的朝廷新貴，隻是單純地討論一下，便無傷大雅了。
    昭華堂設在毓坤書院最深處，在暢和堂正北。堂高三丈，堂內極簡，除了幾根必要的梁柱外再無其他多餘的裝飾，有大開大合之美。擺上桌席，倒也不覺得空曠。
    到時堂中已坐滿了人，常惜嘉非得往前麵鑽，但尋了半晌隻找到一個單獨的位置。
    “無妨，我就躲在後麵，免得崔先生提問我答不上來。”謝無曇說著選了個靠後的座位坐下，與常惜嘉隔著幾排桌子。
    這一處眼界比較寬闊，正好能看到整個昭和堂。左手一行三排是衛書萱的位置，右手二行七排坐的則是謝靈犀。座席在首課定下，後麵兩日依這位置坐。謝無曇對這位置很是滿意。
    距開講還有一刻鍾時，謝靈犀過來跟謝無曇打了招呼，笑道：“我旁邊還有一位置，二妹妹要不要去那裏坐？”
    謝無曇懶然道：“不用了，我不善詩詞，在此處不招人眼。大姐姐自去好好學習吧，我就不耽誤了。”
    謝靈犀也不多勸，點頭道：“那好吧，下學可得等著我。”
    謝靈犀說著起身，無意間膝蓋撞在了桌腳上，“哎喲”一聲痛得眉頭都擰了起來。謝無曇好心地彎腰扶了扶，見她無礙才又重新坐回了蒲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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