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今日的壽宴，正宴設在晚間，以方便下午才能下衙的朝臣。能參加午宴的，除了個別正逢休沐的大人外便大多是家眷。因宴請的貴客眾多，男女賓客分席而列。
    沐璟霆二人被領路的小廝帶到了男賓席，隔著蓮池，偏西的水榭中則是女眷席座。
    葉棠不讓沐璟霆往女賓席鑽，沐璟霆便隻能找了個離水榭最近的地方坐下，一雙眼望眼欲穿地看著對麵。
    葉棠與幾個同窗打了招呼後，好事地湊了過來，在旁邊問：“可認出是哪個？”
    沐璟霆如若未聞，一顆心早飄到了對麵。
    水榭內一群小姐正在玩擊鼓傳花，那姹紫嫣紅之中也不知道誰是她。沐璟霆隻覺得心都被揪緊了，拿著酒杯的手不由得也握緊。
    葉棠很不識趣，還在他耳邊嘮叨，“這要是個醜八怪可怎麽辦？”
    沐璟霆一把推開葉棠，抱著雙臂繼續盯著。那日她撞上他的那一瞬，他依稀看了個側顏，那哪裏是醜八怪的長相，分明就是……
    還沒想出讚詞來，對麵鼓聲驟停。隻見花球落在一位小姐懷中，眾女起哄笑道：“常惜嘉，快給我們來一段。”
    那叫常惜嘉的小姐跺著腳，指著正轉過身來的擊鼓少女道：“謝如兒，你是故意的吧。”
    聽到“如兒”兩字，沐璟霆驀然站起。隔著一池的枯荷殘枝，少女那一襲丁香色的襖裙成為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是她！如兒。
    葉棠此時已經注意到沐璟霆的眼神，也望向了對麵的紫衣少女。怔愣了片刻，竟忍不住感歎道：“這哪裏是醜八怪，分明就是……”
    葉棠詞窮，沐璟霆卻補充道：“九天仙子。”
    葉棠見他激動得差點沒直接從荷池上蹚過去，忙按他坐下後招來一個小廝道：“那邊穿紫衣的姑娘是哪家的？”
    小廝很是乖覺，知道宴席上會有看對眼的小姐公子，於是早在貴人們進府時，將他們的身份記在心裏。
    謝二小姐這樣姿容家世皆好的貴女更是他們最關注的一類。
    此時葉棠問起，小廝隻看了一眼便答道：“葉小公子，那位是兵部謝尚書家的二小姐。”
    葉棠摸出一錠銀子打賞給了小廝，小廝樂顛顛地退了下去。葉棠續而喜笑顏開地對沐璟霆道：“謝尚書雖無爵位，也算實職，與國公府也稱得上門當戶對了。表哥，這下總算踏實了吧。”
    沐璟霆剜了他一眼，重新站起。
    葉棠急忙跟上，追著他道：“表哥，你這是去哪兒？可不能嚇著人家謝小姐。”
    沐璟霆理也不理，他要出去轉轉，指不定遇到她也出來透氣，還能與她說上兩句話呢。
    兩人一前一後剛出了男賓席的軒舍，卻見正對麵迎來一個身著錦衣的公子哥。
    沐璟霆與那人都是一愣，接著兩相沉下臉來。
    沐璟霆不禁道了聲“冤家路窄”。他離開帝都七年，回來不到半年，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對麵這個人，衛書同。
    實則早年間沐家與衛家多有往來，兩家都是支持當時仍為太子的帝灝。因著皆是家中獨子，沐璟霆與衛書同自小就玩在一起，怎麽也算得上是竹馬之交。
    然而七年前，衛書同因與侍禦史家的小公子不睦，報了沐璟霆的名號將人約出來後一頓暴打，直將那小公子的腿給打折了。
    因被打時小公子被人用麻袋罩了頭，侍禦史一紙訴狀將沐璟霆告到了府衙，又在朝堂上彈劾了虞國公教子無方。因涉及到沐、衛兩家權貴，先皇親自督辦了此事。可最後查來查去，卻因無直接證據證明到底是誰所為，該案遂成了一樁糊塗案。
    判不了沐璟霆的罪，那侍禦史卻日日登門怒罵。虞國公悔恨自己教子無方，一狠心將獨子送出了都中，幸得當時途經帝都的玄機門衡陽子將其收入門下。
    而後帝灝登基，衛書儀被封為妃，與虞國公府出身的皇後分庭抗禮，沐、衛兩家就此交惡。
    如今沐璟霆與衛書同再次遇到，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衛書同扯著麵皮，朝跟在自己身後的林公子道：“怎麽你林府與虞國公關係好上了，宴席還請得起小公爺。”
    林公子素來與衛書同交好，遂憋嘴道：“書同兄便別笑話我了，虞國公世子哪裏是我們高攀得上的，也不知是不是冒名頂替才進得來的。”
    衛書同繼續陰陽怪氣，“那便是不請自來了，真是不要臉。都說天下麒麟榜半數才子出自玄機門，本公子怎麽覺得那玄機門也不過如此。”
    玄機門中曆練多年，沐璟霆早已不是當年負氣鬥狠的愣頭青。他隻瞥了眼兩人，不鹹不淡地開口應道：“麒麟榜是天下人所舉，玄機門是天下人共睹。衛書同你一個被太學解退除名的劣等生，也配議論天下之事，看來是衛相的板子打得不夠狠吧。”
    近日，衛家有兩事在帝都圈中傳得沸沸揚揚，連衛相都能被朝臣背後議論，何況是當事人衛家姐弟。衛書同被衛相關在府中多日，憋得他皮都癢了，好不容易能借著林家的壽宴出來放風，卻偏偏遇到沐璟霆這樣不識好歹的人，硬是要往他的痛處紮刀子。
    衛書同被沐璟霆氣得目眥盡裂，指著對方便狠道：“沐璟霆，別以為在玄機門混了幾年就能耐了，你一樣是個紈絝。”
    沐璟霆根本不與他多費唇舌，徑直朝著庭中走去。衛書同哪裏是沉得住氣的性子，等到沐璟霆經過他身邊時，轉身一拳招呼過去。沐璟霆輕巧一讓，伸手一帶將衛書同撂倒在地。
    衛書同積羞成怒，一邊從地上爬起，一邊大喝道：“沐璟霆，你有沒有膽量與本公子一決高下？”
    沐璟霆想也沒想，道：“有何不敢？比什麽？”
    衛書同陰惻惻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裏場地有限，也比不了其他的，便比投壺吧。輸了的人得向贏的人下跪叫爺爺。”
    沐璟霆眉梢一揚，頓時笑了起來。衛書同想死，他何必可憐，遂應答：“聽你的，輸的人跪下叫爺爺，但遊戲規則需由我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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