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曇在門廳見到葉棠時，他正來回踱著步子，一副焦急不安的模樣。
    見謝無曇進門，葉棠立馬走上前，連禮數都忘了，幸而連翹將他攔在了兩步開外的位置。
    葉棠也不在意，越過連翹朝謝無曇道：“二小姐，你與常小姐交好，還請去攔住她。”
    謝無曇心頭頓時跳了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常惜嘉的劫，不該來得這麽快呀。她忙收了思緒，問葉棠道：“你且說清楚一些，嘉嘉怎麽了？”
    葉棠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急急地飲下後才道：“今日元宵，我本想約常小姐遊湖，可到常府時見著常小姐隨一男子上了馬車，連自個的貼身丫鬟也沒帶上。我追了一路，實在沒能趕上，但馬車的方向應朝著紫苑湖去的。”
    聽得這話，謝無曇也坐不住了。常惜嘉呀常惜嘉，真就是直率有餘，缺心眼。與男子外出，還能撇下丫鬟的，這帝都貴女中就她一人了。
    謝無曇也不敢耽擱，先讓連翹去馬廄牽匹馬到門外，又問葉棠道：“那男子究竟是何人，你可知道？”
    葉棠搖頭後又點了點頭，“我見過一次，一月前在冰嬉場見過，像是等著春闈的舉子，叫甚名誰便不知道了。但常小姐應是與他見過多次，看樣子十分相熟。”
    謝無曇隻覺腦仁痛。佳節、燈會、書生、常惜嘉。如此便與前世對上了。
    不多時，門外便傳來連翹的聲音，府門外已停著一馬一車。
    謝無曇出了府門，一邊彎腰上車，一邊朝跟上的葉棠道：“葉公子，勞你騎馬前往，我們乘車在後跟著。”
    “二小姐慢慢來，葉某先到紫苑湖找人，到時在燈會上再見。”葉棠說著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疾馳了出去，片刻後便見不著影兒。
    紫苑湖是帝都偏北的一處湖泊，與城外的玄武湖有暗河相連。因得玄武湖滋養，紫苑湖終年不枯，百年來成了帝都中最繁盛的水係。
    湖岸四周建以亭台樓閣，布以樹木山石，有青石小徑相通，很有一番婉約之感，久而久之就成了文人墨客雅會之地。
    每年元宵燈會，湖岸邊就數紫苑湖最為熱鬧，年輕公子小姐們但凡相約大多會到這裏。
    馬車停在紫苑湖邊的一座牌樓處，順石階而下便是湖岸燈會了。
    謝無曇下了馬車，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牌，對連翹道：“你拿我的集火令，調動近處不二樓的兄弟，一刻之內定要將人給我找出來。還有，注意提防年輕婦人。”
    連翹躬身雙手接過玉牌，卻又幾分猶豫，“小姐，奴婢若去了，你一人在此，奴婢不放心。”
    謝無曇朝她擺手道：“無妨，我自有自保之法。”
    連翹還要遲疑，卻被謝無曇責道：“這是本樓主之令，你想違抗嗎？”
    連翹難得見小姐疾言厲色，遂不敢再多言，回身躍下了石階，掩入那一片燈火之中。
    謝無曇讓車夫將馬車停到背眼處等，自己則找了個沒掛燈籠的亭子坐下。
    較之湖邊的光鮮，牌樓之外黯淡失色。但正是因為身在暗處，更能置身事外地將每一處明暗看個清楚。能做個旁觀者，好過身處囹圄。
    上一世，謝無曇曾自衛書萱口中得知常惜嘉的經曆。
    那應是建業二年七夕發生的事，常惜嘉與一位當年剛考中的進士在七夕燈節時相約遊湖。兩人在湖上，剛剛遊了一圈，卻被一艘小船截了道。小船上一個婦人硬是登了船，將進士與常惜嘉揪扯到了甲板上。
    這婦人正是那進士的發妻，一口咬定進士與常惜嘉通奸。常惜嘉說進士誆騙她並無妻室，可當時的情況下她百口莫辯。
    進士見妻子生猛，立馬調轉了槍口，反咬常惜嘉勾引他在先。羞憤之下常惜嘉為證清白，轉身投了湖。
    當時婦人一番鬧騰，四下圍觀的人不在少數。有幾個會浮水的婦人跳到湖中將常惜嘉救了上來，人雖然隻是嗆了幾口水，可名聲卻壞了。加之那進士因會試文章曾得帝灝一句“可圈可點”，在帝都有些小名氣。
    一時間常小姐勾引進士被正妻打落湖中的事跡傳得街知巷聞，以至於後來都虞候不得不選了自己一個部下，匆匆地將女兒嫁了。
    幾年後那部下得了調令，常惜嘉隨夫離都，一去便再沒能回來。
    而這一世，似乎有了偏頗。從七夕提前到了元宵，進士也還隻是並無名氣的舉子，所以她也不能隻守著遊湖的船隻。
    謝無曇手指繞上了發絲，雙眼望著那湖麵之上，但什麽都沒能入得了她的眼。
    “這不是……謝二小姐嗎？”
    身後的聲音傳入謝無曇耳中，引得她收回了神思。轉頭看去，卻見身後站著的是一個高瘦男子。那男子長相與衛書萱有幾分相似，她略微回憶，認出對方是衛府那位紈絝二世主。
    今日元宵佳節，正是少男少女相約的好時節。衛書同哪能錯過，雖然衛相將他鎖在了院中，但衛夫人沒能耐住兒子的懇求，最終將人放了出來，隻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他不要惹事。
    然而衛書同這二世主哪裏是聽勸的，人還未到紫苑湖便見著肖想已久的女子，一時間衛夫人的話便被他忘得一幹二淨。
    衛書同可記得謝無曇，便是在林府的壽宴上，那不經意地一瞥，真就驚為天人。打聽之下，得知是謝尚書的二女。可惜當日沐璟霆死皮賴臉地跟著這謝二小姐，讓他沒逮住機會與之親近。
    此時此刻再見到，還能不是老天爺都在幫他。
    衛書同隻當謝無曇不識得自己，遂上前一步自報家門，“小姐興許還不認識在下，在下是宰相府的小公子，叫衛書同。幾月前在林府得見小姐芳顏後便朝思暮想，今日再見可謂是緣分不淺。小姐若不棄，在下可陪小姐遊湖。”
    衛書同自認為一番說辭謙遜有禮，定能博得美人芳心。然而倚坐在亭中的少女隻掀了掀眼皮，冷冷地道：“滾開，本小姐今日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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