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謝昀是謝無曇的哥哥，不如說他是謝靈犀的哥哥。
    謝昀是謝欽與原配的長子。謝欽是文官，本也想讓兒子繼承他的衣缽，可謝昀偏偏要走武官的路子。兩年前十八歲的謝昀投了軍，隨軍去了光州。
    年初時謝昀借著懷恩王在襄陽與北齊交戰之時，謝戰攻打了北齊東南防營，就此拒敵於千裏之外。
    帝灝論功行賞，擢升謝昀為定遠將軍，並將其調回帝都在殿前司任職。其中暫且不論有無謝欽的關係，但謝昀算是得了帝灝的首肯。
    都中的調令是月初下的，謝昀回都便在這幾日了。
    想到所謂的長子，獨孤玥心有戚戚。她嫁到謝府時，謝昀已四歲有餘。對於她這個繼母，起初謝昀也是很抗拒的，還一度認為是獨孤玥逼死了自己生母。
    那幾年獨孤玥花了好些精力照顧謝靈犀兄妹，一則同情他們年幼喪母，一則也想得他們的認可。她尚且懷著謝無曇時，還親手為兄妹倆縫製衣裳。
    然而幾年下來，收效甚微。謝昀依然對她充滿敵意，甚至連她一把屎一把尿養到四歲的謝靈犀也對她越發疏離冷淡。
    獨孤玥不是個自討沒趣的人，既然養不熟，那她索性不養了。於是果斷放棄了對繼子繼女的教養，將一顆心撲在了親閨女身上。
    可就是那一年，謝昀卻忽然轉了性子，人前人後對她這繼母都孝順恭敬，禮數周全得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每每宴會雅集，但凡帶上謝昀，無人不讚獨孤玥教子有方，無人誇他們母慈子孝。
    這樣的事情若發生在旁人身上，定感歎一句“皇天不負有心人，心血總算沒白費”。但獨孤玥卻不這般想，謝昀的改變反而讓她慎得慌，於是自此她徹底放棄了討好繼子繼女，歇了當個人人稱頌的好繼母的想法。
    謝昀回帝都那日，謝老夫人是最開心的人。對於這個嫡長孫，老夫人不說有多麽喜歡，卻是看得入眼的。畢竟比起二房三房那幾個嫡孫子，謝昀算得上出挑。
    於是一早，府中便開始張羅了家宴，讓幾個還需上學的少爺小姐都請了休，直等著謝昀回府。
    然而等到近午，人卻未至。去城門接人的小廝回來稟報說，大公子先去了伯府，要接大小姐一同回來。
    老夫人臉頓時沉了下來，冷哼著道：“哼，他是謝家的孫子，回都豈有先去外祖這的道理。”
    老夫人說完便丟下一眾兒孫，自個回了後室休息去了。
    此時謝昀已在去往伯府的路上。
    兩年前他離都時，因不放心唯一的妹妹謝靈犀，便留了親信在謝府中。兩地時有通信，府中的大事他也都知曉，隻是許多瑣事信中不便多述。
    “大小姐久居伯府，謝家便沒人過問了嗎？”謝昀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這話聽著也算平和。
    親信是府中護衛，並不太能接觸內宅小姐，所以謝無曇的事也隻知個大概，“大老爺派人去接過幾次，但大小姐不願回。大老爺便與伯府交涉，大小姐一應用度皆由謝府承擔，伯府便沒再說什麽。”
    謝昀眉頭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
    如今的寧安伯府已家道中落，家中連一個長進的子弟都沒有，闔府靠著萌封苟延殘喘。這些年若不是他爹謝尚書慷慨救濟，隻怕連府上的產業都變賣抵債了。
    伯府能接納他們兄妹倆，不過也是因不想得罪了謝家這個倚靠。
    謝昀的馬停在伯府門外，早有人等在此處了，竟是寧安伯夫婦親自來迎的他。
    “舅父舅娘。”謝昀早將心情收拾妥當，一臉笑意地翻身下馬。
    寧安伯是謝昀的親舅舅，與他的娘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娘親出嫁前沒少得這對夫婦的刁難打罵，以至於嫁到謝府都時常夢魘。
    如今伯府敗落了，寧安伯就換了這副嘴臉。謝昀很是厭煩，可麵子上依然親善。
    “快些進府吧，你外祖母還等著你呢。”寧安伯道。
    謝昀一邊行禮一邊答道：“今日謝府還等著侄兒回去，侄兒是來接靈犀回家的，便不去拜見外祖母了。改明兒得空了，再親自向外祖母請罪。”
    寧安伯連勸了幾句無果後，隻得讓小廝領著他去了謝靈犀的院子。
    等到謝昀走遠，寧安伯才變了臉色，冷哼一聲道：“不過就封了一個小小的定遠將軍，還能讓他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真是不知好歹。”
    伯夫人白了自家伯爺一眼，沒好看地道：“定遠將軍是小，你倒是讓你那兒子也掙一個來呀。我可跟你說了，別喪著一張臉，將謝家得罪了，你寧安伯府可就完了。”
    寧安伯懟道：“還不是你養的好兒子，對了他莫不又去謝靈犀那臭丫頭院子裏了吧。”
    謝昀跟著小廝到謝靈犀的院子時，正見著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袍的男子在與自家妹妹說話。
    謝靈犀應是極不耐煩與男子周旋，擰著眉側著身，連正眼也不給對方一個。男子卻恬不知恥，硬是拉住謝靈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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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你便幫幫表哥吧，就打個絡子而已，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
    謝靈犀突然被人碰到肌膚，身體頓時一僵。先前還清泠泠的眼睛，轉眼已布滿血絲。她到手抓起麵前石桌上的茶杯，便砸向男子的頭。
    男子大驚失色，眼看就要被爆頭，一隻手截住了對方的手。
    謝靈犀還待掙紮，一聲“妹妹”卻喚回了她的意識。那雙眼漸漸恢複了清明，在看清身後的人時，竟覺得有些恍惚。
    謝昀一手護住妹妹，一邊冷眼看向那男子。他是寧安伯世子，謝昀兄妹的表哥。
    “謝靈犀，你這個瘋女人。”
    寧安伯世子也已經反應過來，指著謝靈犀就罵道，但礙著橫在中間的謝昀，讓他不便發作。
    謝昀淡淡的朝人一笑，道：“世子，舅舅已經往這邊來了，還請快些離開。”
    寧安伯世子一怔，他是被他爹警告過數次，不要招惹謝靈犀，可耐不住這表妹越發如花似玉。不見就心癢，見了就手癢。
    有些不甘心，可好歹來日方長。寧安伯世子狠狠咬牙，悻悻然轉身走了。
    謝昀這才仔細看自己的親妹妹。比起兩年前，謝靈犀褪去了稚氣，出落得嬌媚妖嬈。可是他能看出，她過得不好。
    “靈犀，怎會……”他淺淺地問。
    “哥哥，謝無曇害我至此。”
    壓抑在謝靈犀心頭的恨頓時洶湧而出，讓她再忍不住淚水。而那些深藏在心裏的秘密，也如破堤之水般傾瀉而出。在謝昀麵前，她是安全的，她可以不再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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