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轍讓洛城去找一隻好馴養的八哥，這已經是他無數次被差去完成這個毫無意義的命令。
    於是他又請出了那隻已經被“燉”了無數次的傻鳥，一路朝蕭轍的書房走去，他不忘叮囑八哥道：“鳥兄呀，你今日學聰明一點吧。見了王爺說些漂亮話，否則會再被燉一次的。”
    八哥站在鳥架上，歪著腦袋若有所思，片刻語出驚人：“謝如兒，謝如兒，你這笨女人。”
    洛城一聽，差點沒掐了這鳥脖子，“你這傻鳥，今天可別提謝二小姐，否則我們倆都得死。”
    正巧飛聲從廊前走過，見洛城便問：“怎麽，王爺又要訓鳥了？”
    洛城點頭，歎了聲，“真是麻煩。”
    “麻煩？”飛聲抓住機會，伸手去接洛城手中的鳥，“那咱倆換換。”
    洛城挑眉，知道他向來雞賊，躲開伸開的手，先問道：“你先說說你要去做什麽？”
    飛聲笑道：“不就是捉拿與玉道子有往來的官員，證據確鑿，差事好辦得很。”
    “拿誰？”洛城問。
    “崔銘修。”飛聲腆著臉笑道。
    飛聲果然是飛聲，好逸惡勞。洛城幹笑了一聲，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兄弟，你當得起王爺的信任，祝你好運。”
    飛聲還要再勸，卻見提著鳥架的人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地跑沒了影。
    飛聲哭笑不得，果然大家都不容易。
    昨夜折柳來報，說謝二小姐前日見了崔家的暗衛。
    因隔得太遠兩人說了什麽，他一句沒聽到，可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到是何原因。
    可豬腦子的折柳猜不到呀，王爺讓他說說自己的想法時，他說：“莫不是崔大人想拐走謝二小姐？”
    於是折柳就因辦差不力，被王爺懲罰紮了一夜的馬步。
    昨夜，飛聲求神拜佛，指望著捉拿崔銘修的差事別落在自己的頭上。可今日一早，他就攤上了這個爛攤子。
    “抓個文官而已，如果辦不好，提頭來見本王。”當時王爺便是這樣說的。
    可對於崔銘修，謝二小姐多半是會出手相護的，這差事鐵定順利不了。
    飛聲想到此，歎了口氣，不知今日自己這一趟最後是押著崔銘修去見王爺，還是提著頭去見王爺。
    去玄羽衛提了人馬，飛聲直奔著崔府而去。崔府的小廝不敢阻攔，顫顫巍巍地道：“大人今日不在府中，一早言公子親自來請大人去了他府上。”
    “言公子？哪個言公子？”飛聲皺眉問。
    小廝答道：“就是城東趙府的言公子，趙言西。”
    飛聲聽到這名字，額頭上的冷汗都滲出來了，看來架在自個脖子上的刀，又重了一分。
    城東趙府外，謝府的馬車剛剛停下，就有小廝去通傳了主人。謝無曇剛進府門，趙言西已經出來迎客了，“謝二小姐大駕光臨，真讓我這府邸蓬蓽生輝。”
    謝無曇不耐與他多說，“你讓影子將我請來這裏，想必那人也在，我想先見他。”
    趙言西的腳步滯了下，側頭望向她，“他人確是在我這裏，但是不太好，你真要見他嗎？”
    “還勞趙先生安排。”謝無曇並沒猶豫，崔銘修好不好，與她都無關。
    趙言西輕歎了口氣，朝小廝招了招手。
    秋日的芙蓉花，已經又到頹敗的時候了。謝無曇被帶到一間暖閣，這個季節雖有秋涼，卻也不至於太冷，可暖閣中卻置了火盆。
    崔銘修今日依舊是一身道服，但卻不是白色，而是黑色。他應是最不喜這個顏色的，謝無曇不去多想，走入了門內。
    略顯濃膩的香氣在有些燥熱的空氣中肆意彌漫，壓著閣內有些奇怪的氣味。崔銘修精神尚佳，並不像影子說的那樣病已入肺腑。
    “沒想到，你還肯見我。”崔銘修烹了茶，送到她麵前，“這是今年的貢茶，你嚐嚐，看看還是不是從前的味道。”
    謝無曇眉頭皺了下，端起一口飲下後道：“已經記不得從前的味道了。”
    為她舀著茶水的手一頓，他隨即輕聲道：“記不得才好。”
    謝無曇隻當未聞，不待他的茶端起來，已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簽來，“這是削減五食散毒性的藥方，一日三次，連服半月，對你的病症會有所裨益的。”
    崔銘修伸手接過紙簽，可下一瞬，卻將之投入了爐火之中，“我殘軀一具，何勞曇兒為我費心。”
    謝無曇看著爐火中燃成灰燼的紙，臉上並沒有半點悲喜，隻是平靜地道：“無妨，我記得方子，會再默一份給趙言西的。至於玄羽衛，我也會幫你擋住。”
    “為何？你不是恨我嗎？為何還要救我？因為趙言西？還是……”崔銘修的手開始發顫，他知道五食散的藥力又要發作了。
    “因為你，崔銘修。”她的聲音依舊沒有波瀾，好像在說一件關於別人的故事，“崔銘修，你知道自己很自私嗎？為了討衛書儀的歡心，你娶了謝無曇。為了留住謝無曇，你將她囚禁在暗室之中。為了謝無曇的死，你又殺盡負她之人。可是，她的悲劇不都是你造成了嗎？最該死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她終於笑了，笑得如窗外的芙蓉。明明清豔雅麗，卻又帶著頹敗的美，“崔銘修，我很恨你。恨不得你死，但你不能因我而死，也不該被我所殺。所以，你最好是好好活著，然後慢慢在悔恨中老去吧。我與你，從此互不相幹。”
    謝無曇不想再多待，起身要離開，他忙伸手抓住她的袖口，可那一片衣角也隻是轉瞬即逝，很快就被她抽離出去。
    情急之下，崔銘修急咳起來，喉中的不適也在此時迸發，一口血吐在他掩住口的衣袖上。
    那黑色很好的掩蓋了血色，那暖閣中的香很好的掩蓋住了血腥。可是妝點得再好，都難以掩飾住已經腐爛的心。
    前世，他與她糾葛太深，死後連閻王爺也不敢收他們。那就讓這一切，截止在這一世吧。從此之後，兩不相欠，互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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