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曇剛一走，守在門口的內監就回到暖閣內。
    太後呷了一口茶，“這丫頭精得很，無論本宮說什麽，她都提防著，真是跟那賊崽子一樣難搞。”
    內監也一臉憤憤，接著腆著臉道：“太後莫急，自然會有人收拾那丫頭片子。”
    此時跟蕭轍賊崽子一樣難搞的謝二小姐，已被德壽宮的宮女引著走到了一處宮殿外。
    謝無曇還沒看清殿門上的匾額，身後便傳來一聲嗬斥，“何人在此遊蕩？還不站住。”
    引路的宮女先被嚇了一跳，立時俯首帖耳地停下了腳步，“奴婢……奴婢是……”
    這宮女大約是昨天才進宮的吧，對方僅用了兩個字就將她唬住了，看來太後在安排任務的時候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謝無曇看了眼方才喝止自己的人，對方約莫三十左右，也是一身宮女衣裝，隻是那頭上手上的環兒釵兒都不是便宜貨色，想必是哪一宮的掌事女官。
    仗勢欺人的奴才，她今日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
    “我乃謝府二小姐，應太後懿旨進宮見駕。這位宮女姐姐說得真是好笑，何為遊蕩？難不成這宮道是你家的？”
    她在宮中也算得臉，幾乎沒見過囂張跋扈的人，一時間無腦應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謝家的，又是怎麽進的宮。”
    謝無曇被她氣笑了，她當這後宮是集市嗎？還能隨便冒名進來。
    “要不，你去德壽宮問問太後娘娘？”她調笑道。
    女官急紅了眼，二話不說直接朝身後的幾個太監宮女道：“此女來曆不明，在此遊蕩，擾了娘娘的清淨，還不給我綁了帶去給娘娘處置。”
    這所謂的娘娘，影子都沒見著，就擾了她的清淨。這欲加之罪，也是沒誰了。
    謝無曇被女官綁著進了旁邊的宮殿，進門前她終於看清匾額上的幾個大字：漪蘭殿。
    她立即醒悟，都差點忘了，這不正是衛書儀的寢宮嗎？自從三皇子被奪走，後又有衛家被貶謫離都，衛書儀的都快被人遺忘了。
    帝灝念及情分，尚未褫奪她的封號，但也已數月未移駕漪蘭殿了。
    衛書儀已經不是一年前的那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儀妃娘娘了，選擇在此時發難，真是不太聰明，抑或她被逼得已經狗急跳牆了。
    謝無曇被帶進偏殿，殿中放置著一架織機。
    衛書儀坐在織機前擺弄梭子，
    貴女們都在攀比刺繡縫紉時，她愛好的卻是養蠶繅絲。貴女們都在吟風弄月附庸風雅之時，她愛好的又是紡紗織布。要的不是真能自給自足，而是一個與眾不同特立獨行。
    這織機便是她受寵時帝灝賞賜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座蠶房。這些都與前世無二。
    “謝二小姐不是知書達理嗎？怎麽見了本宮，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了。”衛書儀起身走向謝無曇。
    她一身月白錦繡裙，綰著簡單的發髻，單薄清冷，微紅的眼眶透著柔弱媚態。這副模樣真是惹人憐愛，難怪有人將她當成了白月光。
    謝無曇哂笑，“儀妃娘娘將臣女綁來，意欲何為？不妨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儀妃臉上一沉，起身朝她走了過來，“謝無曇，還死到臨頭，看這次誰能來救你。”
    “救我？”謝無曇可憐她，“看不清現狀的是儀妃娘娘你吧，如今衛家已敗，請問您還有何價值？
    你將我綁來你的漪蘭殿，真當沒人看見嗎？謀害官眷，我謝家可不像你衛家一樣沒人了。”
    被她諷刺，衛書儀目眥盡裂，“是你害我弟妹，害我衛家。今日你死我活，隻要殺了你，我還有大好前程。”
    謝無曇無語，“真的是我害的嗎？衛書同是衛書萱害的，衛書萱的死更不用我說了吧。
    至於衛家被驅逐離都，你揭發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想來你能保住妃位，靠的也是大義滅親吧。”
    “你胡說！”若說先前隻是臉色難看，此時的儀妃則是麵目猙獰，“這一切都怪你，你謝無曇就該是我的刀下亡魂，憑什麽敢在我麵前猖狂。
    終有一日，我會執掌後宮，我兒會成為一國之君。天命歸我，你算個什麽東西。”
    是了，她才是天命之女。就如這一月來反複做過的那些過分清晰的夢境一般。而眼前這個惡毒女人會被她誅殺，死在玄武湖底。
    衛書儀笑得瘋魔，將這一腔的屈辱全部傾瀉而出。她舉起手中的梭子，誓要讓謝無曇伏誅。
    然而一梭子還未落下，便看見對方掌心的錐形的疤痕。
    謝無曇揚起右手，不偏不倚地抓住了落下的梭子，“是嗎？儀妃娘娘想紮哪裏？是要廢了我的右手，讓我再無法臨摹他的字帖？還是等不了七年，今日便要紮穿我的胸口？”
    衛書儀死盯著她的雙眼像要滴出血來，她怎麽會知道這些？
    “你也看夢到了，難怪……難怪你能改命。”
    謝無曇輕笑，捏著梭子的手用力一推，將衛書儀推倒在地。
    她俯身湊近衛書儀，低聲道：“娘娘以為我死在玄武湖裏去最後的結局嗎？並不是，你想知道結局是什麽嗎？”
    衛書儀的夢終止在謝無曇死掉那日，難道還有什麽變數嗎？她癱坐在地上，驚恐萬分，問不出一句話來。
    謝無曇也不介意，繼續道：“最後的結局是，崔銘修造反了。他親手絞殺了你，然後滅了衛家滿門。你猜此生，他會不會再殺你一次？”
    心裏的信念轟然倒塌，衛書儀連針紮的力氣都沒了，隻能顫著唇反複低吟著一句：“不可能不可能，他怎會……”
    謝無曇丟下那柄梭子，離開了偏殿。
    守在殿門外的女官本是要攔，卻被她一記眼刀嚇退，“儀妃娘娘神誌不清，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今日綁我一個官眷是小事，他日衝撞了帝後可就事大了。”
    女官這才看清殿內的衛書儀，嚇得趕緊招呼宮女太監來伺候。
    一時間殿內亂成一團，哪裏顧得了其他人。
    謝無曇趁亂出了漪蘭殿，重新回到宮道上。
    曾為宰輔夫人的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出宮的路，與記憶中沒有太大出入，這一世唯一改變的大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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