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曇逃得太快，眼看就要衝到涼亭前，幸而蕭轍眼疾手快，自後將她一把拉回花叢後。
    涼亭中坐著的兩人，一人是當今天子司徒灝，另一人是太子少師崔銘修。
    謝無曇險些衝撞了聖駕，真有心追究起來也是會掉腦袋的。她暗暗籲了口氣，忙給蕭轍使了個“要不要偷偷離開”的眼色。
    蕭轍正要點頭回應，卻聽涼亭裏傳來帝灝的聲音：“是南轅嗎？”
    人還沒見著，聲也沒聽著，帝灝是怎麽發現蕭轍的？難不成隔著老遠還能聞出味兒來，那這味兒得有多大呀。
    謝無曇向後退了一步，揚著下巴給了他一個“叫你呢，這是你的事兒，你別拉上我”的眼神。
    她這是想遁呀，正當她要跑時，身後不知哪兒無聲無息地鑽出了一個捧著果盤的老太監，當即就喊了一嗓子，“老奴拜見王爺……咦，這位不是謝家二小姐嗎？”
    還沒跑成功的謝二小姐一張臉寫滿了驚詫，這老太監是誰呀，她一個默默無聞低調安靜的人也能被一眼認出來？
    這次是躲不掉了，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兒了。蕭轍一臉無奈，拉著她朝著涼亭走去。
    “參見陛下。”蕭轍行禮。
    謝無曇也跟著行禮，但她麵見天子行的是跪拜大禮，蕭轍卻有特權，不用跪。
    帝灝見兩人一同出現，眉頭微挑，用十分確定的口氣問：“難得見謝二小姐進宮，這是……去見太後了？”
    蕭轍的事，太後一定會過問，帝灝是清楚的。
    謝無曇還跪在地上，心裏想著真冷，嘴上答道：“太後召見臣女，出宮時剛巧碰到了懷恩王。”
    帝灝眼神從蕭轍臉上劃過，認真地道：“‘剛巧’，嗯，這兩字用得甚好。你說呢？崔愛卿。”
    被點到名的崔銘修勉強擠了個笑，答了句：“是，用得甚好。”
    他臉上還算平靜，手卻有些發抖，茶筅險些拿不穩，隻得放下東西將手攏進袖中。
    “崔大人也在？”蕭轍這才看見崔銘修，又道：“聽說崔大人前幾月身體不適，如今好了？”
    崔銘修禮貌回道：“勞王爺關心，下官已經好全了。”
    蕭轍似笑非笑，“那就好。”
    好什麽呀好，這兩人還關心起來了，可她還跪著呢，天知道這亭前的青石板有多冷。
    謝無曇清了清嗓子，聲音終於引起了另外三人的注意。
    “哦，怎忘了謝二小姐還跪著，快平身吧。”帝灝道，“朕今日有雅興，難得剛巧碰上你二位，不如一起過來品茶吧。來人，賜座。”
    謝無曇剛謝了恩站起身來，就剛巧接受到來自帝灝的好意。瞬間覺得與這二位同坐，還不如在亭外跪著呢。
    然而帝灝的話就是聖旨，坐著還是比掉腦袋好。於是亭中四人，除了帝灝一臉愜意樂在其中外，另三人都心不甘情不願。蕭轍不耐，謝無曇拘束，崔銘修如坐針氈。
    帝灝偏看不出來，硬是讓謝無曇與崔銘修開局鬥茶。半個時辰內謝無曇連勝三局，讓支持崔銘修的帝灝都看不下去了。
    “崔愛卿，這可不是你該有的水平，你是有意放水嗎？”帝灝沉著臉道。
    崔銘修哪敢承認，隻道：“回陛下，微臣這些年未曾精進茶技，多少有些生疏了。二小姐的技藝高超，微臣甘拜下風。”
    生疏？能生疏成這樣，也算是技藝高超了。帝灝已沒了興致，又喝了盞茶後便下令擺駕回宮。
    禦駕剛出了花圃，有內監立馬上前稟道：“陛下，漪蘭殿那邊鬧得凶，說儀妃娘娘吵著見您。”
    帝灝眉頭緊皺，支著頭懶懶地答道：“平日裏不是挺淡薄的嗎？今天怎麽鬧起來了？”
    內監道：“說是先前謝二小姐去了漪蘭殿，離開後便鬧起來了。”
    “哦？這謝無曇能耐不小呀！”帝灝似來了興致，直起身道，“那擺駕漪蘭殿吧，看看儀妃是鬧的哪樣。”
    另一邊，被帝灝認定能耐不小的謝無曇在禦駕離開後，也打算趕緊離開。日頭已至正午，回府還能趕上午膳。
    剛挪了沒幾步，卻被蕭轍拉住了手，“走這麽快作甚，這宮中最易迷路，可別走丟了。”
    謝無曇低頭看了眼被他拽得死死的手，還能猜不出他那點小心思，“放心吧，丟不掉。”說著也捏緊了五指。
    蕭轍滿意她的回應，略過還在一旁杵著的崔銘修。
    然而崔銘修並不識趣，提步擋在了兩人麵前。
    “讓開。”蕭轍發出警告。
    一個孱弱的文臣，是哪兒來的勇氣敢擋在他懷恩王麵前。
    崔銘修不與他交鋒，隻抬眼看向他身後的人，“曇兒，我能與你說幾句嗎？”
    蕭轍直接擋在了謝無曇前麵，“不能。”
    “王爺，微臣問的不是您吧。”崔銘修看笑了。
    危險的氣息在蕭轍臉上浮現，僅差一步就要撕了這書生。
    “可以。”謝無曇的聲音打亂了兩人的氣氛。
    一時間，一人歡喜一人愁。
    崔銘修得了她的許可，道：“借一步說話。”
    謝無曇搖頭，“在這裏說，你我之間沒什麽需要藏私的話。”
    崔銘修一怔，方才的一丁點歡喜頓時化為烏有。不需藏私，那便是已如路人，難怪方才茶桌上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他。
    “又沒有要說的了嗎？那我們可就先走了，你請自便。”
    謝無曇自然而然牽著蕭轍的手，錯開他擋住的道，沒有一絲半點的留念。
    崔銘修心緒不寧，隻覺得原本屬於他的魂魄也被抽走。前世她沉湖後的種種又在頭腦中翻滾，一點一滴侵蝕著他的身體。
    他試圖讓自己平靜，看著兩人漸遠的背影，最終隻能蒼白地從口中吐出一句來，“曇兒，我們不該如此……”
    謝無曇腳步停了一瞬，聞言後竟笑著側過頭，但這時才肯給了他一個眼神，“崔大人，此後我們天高地遠各自安好吧。放心吧，我不會再給你使絆子的。”
    破碎的聲音在崔銘修心頭響起，像一針將他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原本還怕謝無曇同情心泛濫的蕭轍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十分認真地道：“嗯，‘使絆子’這三字用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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