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入了夏，蟬鳴聲中帝都的局勢總算平穩。
    近幾月，北齊似乎瞅準了大周朝局動蕩，頻頻發兵光州，雖都是小打小鬧，但帝灝已經不勝其煩。這些天，日日召見樞密院院使，明眼人皆看得出，周齊戰事一觸即發。
    各地巡視了近兩個月的懷恩王，終於回到帝都。
    帝灝第一時間召見了蕭轍，將一份折子遞到了蕭轍的手中，“這是光州傳來的戰報，不出一月北齊定然大軍來犯，南轅可有對策？”
    蕭轍快速地掃過那一頁字，他收到的情資大約也是如此，“如今我朝局勢剛剛穩定，怕是經不起大戰。”
    帝灝眉頭擰得很緊，冷笑一聲道：“依你之見應當如何？割地求和？還是嫁一個郡主過去？”
    蕭轍見皇帝臉色不善，又道：“陛下，現在有兵無將。”
    “誰說朕無將？”帝灝抬頭盯著他，“你，蕭南轅，你願意為大周出戰嗎？”
    這次皺眉的換成了蕭轍。
    見他許久未答話，帝灝有些惱了，“怎麽？你不願意？”
    蕭轍歎了一息，“陛下，微臣不日便要成婚，此時若去北境……”
    “蕭轍。”帝灝怒不可遏地打斷了他，“你何時這般兒女情長？若大周被北齊攻陷，就算成了婚，你不也隻能流離失所，你可想清楚了？”
    話雖如此，但……蕭轍抬起了頭，與帝灝對視，“若微臣戰勝歸來，可否向陛下討要一樣東西？”
    帝灝本就陰沉的臉愈發難看了，“蕭轍，你是在跟朕談條件？”
    “微臣不敢，微臣隻是想得到一個答案。”蕭轍誓不退讓。
    帝灝抓著扶手的五指露出發白的關節。早在行宮時，便收到太後的密信。時隔二十年，金州一役的舊事又被提起，不就是想讓他這個皇帝來收拾殘局。
    蕭家隻剩蕭轍一人，卻不比一大家人難搞。
    帝灝吸了口氣，再次胸中的怒火，“答案？隻是答案嗎？還是想要其他不該有的。蕭轍，那可是先皇是太後，你想要朕怎麽樣？即便他們做了錯誤的決定，但已成事實，再去追究又有何意義？”
    蕭轍垂頭不語，也不置一詞。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實在不能意氣用事。帝灝緩了緩語氣，開口道：“南轅，你且去北境，回來之後，此事朕必定給你個交代。”
    蕭轍還想說什麽，終究沒有再作聲。他要的答案，在司徒家，永遠別想得到。
    蕭轍退出偏殿後，側門處走進一人，規矩行了一禮後，對帝灝道：“陛下，微臣已說過，蕭轍不會就此罷休，這一試便試出來了。此次出兵，隻怕……”
    帝灝憋了一肚子的氣，這一刻微不掩飾地發了出來，“那你們盧家人替朕去北境退敵，如何？”
    大周向來重文輕武，如今又正值青黃不接的時候。老的不能再戰，小的又非將才，百官之中也就懷恩王能拎出來獨當一麵的。不用蕭轍，還能用誰？
    盧士開道：“獨孤家不是還有位能上戰場的嗎？”
    帝灝火更大了，直接一本折子砸在了懷裏，“你看看你看看，這是獨孤家那老狐狸的請退書。朕讓他上戰場，他說自己騎馬都趕不上人步兵。”
    盧士開歎了口氣，沒翻看那折子，“陛下……”
    帝灝已經不想聽他說話，冷著臉打斷，“得了，你一個文臣操這閑心做什麽？回去告訴朕的好母後，蕭轍那邊朕會盯著，他若真有不臣之心，朕會第一個除了他。至於出兵一事，他蕭家已經沒兵了，都是朕的兵，他想要擁兵自重，也要掂量掂量，更何況……謝家還在帝都。”
    提到謝家，盧士開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下，拱手行禮後退出了偏殿。
    從皇宮出來後，蕭轍往謝府遞了拜帖。如今謝欽回了帝都，在老丈人麵前，他不便翻牆入府。
    沒多久門房來回，說二小姐今日與人有約，去了城東的一間棋舍。
    城東的棋舍布置雅致，是文人墨客們愛去的場所。
    謝無曇來往幾次，早知背後的東家是趙言西。而趙言西身後，還另有其人。
    連贏五局棋後，趙言西終於看不下去了。謝無曇這樣心不在焉的樣子，簡直是有辱斯文。
    他將棋子往棋簍中一扔，“謝二小姐，你就不能專心一點嗎？”
    謝無曇沒好氣地答道：“趙先生，言公子，我都說了今日沒心情下棋，是你硬將我請來這裏的，來了又不說什麽事兒。若隻為下棋，那還是改日吧。”
    見她要跑，趙言西立馬扯了張笑臉，“別別別，你不願下，那就不下了。”
    謝無曇勉強坐了回來，“能說正事了吧。”
    趙言西歎了口氣，從旁邊的桌子下取出一個紫檀木雕花的匣子來，“受人之托，將此物交給你？”
    謝無曇不用腦子，也知道他口中之人是誰，於是不耐地道：“不要，退回去。你就回他說，我近日吃齋念佛去了，不在帝都。”
    趙言西被她氣笑了，“看都不看？心虛了？他都辭官離都了，怎麽也得看一眼吧。”
    謝無曇不上當，“趙言西，你別想用激將法，沒用。”
    趙言西無奈，見她又起身想走，忙將匣子往她懷裏塞。謝無曇如同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沾上一般，連忙退了幾步。那塞往她懷裏的匣子，“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一摔，匣蓋分了家，裏麵的東西全灑了出來。
    一支芙蓉玉簪，是當初在林家的石橋上扔掉的。一張疊好的紙張，從麵上幾個字能辨出是她寫的《張翰帖》。另一張看起來皺巴巴，卻又展開壓平的紙張，上麵是她胡寫的打油詩。
    除了這三樣外，還有一些零亂的東西，細想之下，才發現都是前世自己喜歡或向崔銘修討要過的玩意兒。小到紅豆串成的穗子，大到雕刻精美的墨硯，填滿了整整一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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