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天旱，七月僅下了三場雨，絲毫沒澆熄炎熱的天氣。直到八月中，還依舊如盛夏一般。而北境的戰事也如這久久不下的烈日，膠著難分。
    蕭轍率軍出征已有兩月。離開那日，謝無曇騎著馬，足足送了三十裏。眼瞅著再不折返便進不了城，這才打馬回了帝都。
    此次北齊與大周交戰，兩國皆派出了精銳之師，不會是三兩個月就能分出勝負的。
    昨日收到蕭轍傳回的書信，他從不在信中提及戰事，隻會說些新近看到的趣聞。
    這次的信中說到光州桂花開了，其中還附了一枝。隻可惜路上時間太長，到她手裏時，花都已經幹了。
    幸而桂香馥鬱，花雖幹了，香卻還在。她將花夾在了枕中，夜裏睡著都是甜的。
    連翹進來催小姐梳洗，“小姐，快些吧，夫人已經讓千語姑姑過來催了幾次了。”
    今日中秋，太後設宴邀了都中官家夫人，謝無曇本是不願去的，奈何太後指名點姓地讓她赴宴。如今人在帝都，謝家還在朝為官，她可不敢抗旨。
    “簡單梳個頭就行了，不要穿官裝了，配件素靜一些的衣衫。”謝無曇吩咐道。
    她不想與那些官家小姐爭奇鬥豔，已是定親的人，且蕭轍還不在都中，一切低調些好。
    連翹選了件青白玉的齊腰襦裙，又將頭發束成髻戴了個白玉蓮花冠，本還要貼上麵靨，卻被謝無曇止住了，“就這樣清爽些挺好。”
    連翹擰著眉看了片刻，有些不滿意，“小姐，您最近輕減了，這衣衫都有顯大了，可需要換一件。”
    謝無曇還沒答她，外麵又傳來千語的聲音。
    中秋的賞月宴設在德壽宮的後花園中，為了應景，提前插上了桂枝。
    今年帝都天熱，已是八月，但桂花都沒開，這些桂枝應是別處運來的。雖然香氣如常，但看著不免有矯揉造作之感。
    謝無曇母女倆到得晚，席間已經坐滿了夫人小姐。雖人都聚在一起閑聊，可母女倆到時還是引起了大多數人的目光。
    獨孤玥已四十有餘，在一眾夫人裏卻是最顯年輕的。而謝無曇更不必說了，一身清淡的打扮，衣服還略顯寬大，可在一群豔麗的色彩中甚是顯眼。
    “哎喲，我道是哪裏來的仙姑，原來是謝家二小姐呀。”
    如今蕭轍在北境累立戰功，作為未來懷恩王妃，缺不了上趕著來巴結的人。謝無曇不認識說話的夫人，也沒打算與她認識認識，隻淡然笑了笑走到了席桌前。
    那夫人被她晾在一旁，氣得立馬變了臉色，尷尬地木了片刻，朝著另一處去了。
    謝無曇看了眼那一處，為首的是在聚芸酒家見過的盧家少夫人，好似叫白薇。
    白薇被一群官家夫人圍著奉承，此時也看到了對麵的謝無曇。
    她一改前次在聚芸酒家見麵時的柔順態度，對著謝無曇冷哼了一聲，與旁邊相熟的夫人道：“太後姑母設宴，穿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真是不識大體。也就是蕭家人能看上這樣的女子，若是盧家，定是不會要這樣的人進門。”
    旁邊一位夫人附和道：“可不是，也就是定了親，就已經將懷恩王管得緊緊的了。前次太後有意給懷恩王府裏送幾個侍女，都被懷恩王拒了。你說哪個男人不喜姬妾成群，不喜的都是懼內的。”
    席桌隔得不遠，有心去聽還是能聽清的。謝無曇耳力尚佳，聽到這一出也是奇了，她這個當事人都不知蕭轍懼內，那位夫人哪裏來的小道消息。
    獨孤玥遠沒有謝無曇淡定，聽人這樣編排自己女兒，險些衝過去罵人。
    正巧此時太後駕到，席間頓時安靜下來。
    太後走近，謝無曇看到她身後的宮女，不正是幾月前進宮伺候的謝依依嗎？如今的謝依依不像從前那般唯唯諾諾，看著倒是大方得體，隻是舉手投足之間依舊免不了拘謹。這插了鳳凰毛的山雞，終究還是山雞。
    太後走到主位上坐下，免了禮後，眾人紛紛各就各位，不敢再聚在一處瞎聊。
    謝無曇的身份還是謝家小姐，所以在獨孤玥身後的席桌上落了坐。剛喝了一盞茶，就聽到上座的太後點了她的名。
    “謝家小姐，你怎坐到那裏去了。你是未來懷恩王妃，近前來坐吧。”
    謝無曇不想出頭，可被拎了出來也大大方方地出了列。
    太後指了指白薇那一桌，“你與白薇算是妯娌，便坐她旁邊吧。”說著又對身邊的謝依依說，“去安排一張桌子放在盧少夫人旁邊。”
    謝依依領命下去了，片刻後便搬了張桌子過來。
    這次的席宴是一人一席，都是六尺長的桌子，可眼前這張……大約不到三尺。與旁邊白薇的一比，就像給她家兒子安的桌子樣。
    謝無曇氣笑了，她不信謝依依敢自作主張，那隻能是太後授意的了。這老太婆心眼也太多了吧，在這兒給她下馬威呢。
    “二小姐，請入座。”謝依依將蒲團規規矩矩地放在小桌子前麵道。
    謝無曇立在席間沒動，太後有些不耐地道：“怎麽？哀家賜座還賜錯了？”
    謝無曇心裏暗笑，麵上卻很是恭順，“臣女謝太後娘娘賜座，但這座臣女不能坐。”
    太後沒想到有人會當場駁自己麵子，臉頓時垮了下來，“謝無曇你也太大膽了，哀家賜座為何不可坐了？”
    麵對太後的疾言厲色，謝無曇神情自如，提著裙子跪了下去，“回太後娘娘，本朝禮製對宴會有相應的規定，這桌子並不合規製。
    臣女今日若是坐了，必定有言官胡言亂語，妄說太後欺負官眷。而且懷恩王在外拚擊北齊，臣女作為他的未婚妻子，得此待遇，隻怕會成為北齊笑柄，於軍心也是不利的。”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呀。
    就連先前還生怕女兒吃虧的獨孤玥，也將心放回了肚子裏。論瞎掰亂造小題大作，還得是她家女兒在行。
    一個賜座的小事，被一番誇大，竟變成了動搖軍心的大錯。不過也得是她女兒，能說到做到。
    獨孤玥猜想，太後今日硬讓女兒坐了，明日太後欺負臣女的事就真能傳去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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