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頷首領命，但忽而又一頓，愕然道：“少樓主，你不與我們同行嗎？”
    謝無曇指向輿圖，“我與連翹過潁州，前往許州。”
    七娘子嚇得雙膝一跪，“少樓主不可，樓主前次墜馬受傷，不二樓不可無主呀。”
    謝無曇忙將她拖起來，笑道：“無妨，我安排了人與你同往，此人可信且能力不在我之下。現在他大約已在去江陵的路上了，你明日去追，還能追得上。你熟悉不二樓的運作，也方便配合他了解樓中一切。”
    七娘子生出不好的預感，忍不住問：“少樓主所說這人，是誰？”
    “趙言西呀。”謝無曇答完，又換道，“哦，應該是亦十八。”
    七娘子心都涼了一半，想到那亦十八的嘴臉，她就想上去扇他幾巴掌。
    “少樓主，那亦十八，不是好人。你可別被他的花言巧語”她忙勸道。
    謝無曇眨巴了下眼睛，無辜地道：“他有對七姐姐說過花言巧語嗎？你別怕，要是他再敢，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現在也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七姐姐早些休息吧。”
    聚芸酒家上下無人不知七娘子與亦十八不睦。一個表麵玲瓏心思，骨子裏卻十分保守，一個從裏到外都是個騷包。所以這兩人湊到一起，不生出矛盾也是難了。
    不過嘛，人與人處一處，說不準就看順眼了呢。
    休息一夜後，次日一早，按計劃謝無曇帶著連翹向北前往潁州。剛走了不到十裏，就見一人一馬立在大道上。
    連翹先看清那人，忙道：“小姐，是洛城，莫不是……來攔我們的。小姐，你先走，我來拖住他。”
    謝無曇抽了抽嘴角，看向連翹，“你拖得住他多久？一炷香？”
    連翹怔了怔，腦袋低了下去。洛城是懷恩王身邊三個人裏身手最好的，她與折柳堪堪能打個平手，對付洛城實在有些費勁，若真合力交手，她可能捱不過三招。
    洛城看見二人，勒著韁繩走近。昨夜他獨戰數十人，臉上掛了彩，但看起來應該沒有大傷。
    “二小姐，大公子命屬下護您前往北齊。”洛城下馬拱手道。
    謝無曇並不覺得驚訝，隻問：“言公子沒受傷吧。”
    “隻手被火燒了一下，並不嚴重。”
    謝無曇點頭，示意他上馬跟上，“你跟著我來了，那他怎麽辦？就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
    洛城皺了下眉，“大公子說，他等不二樓的兄弟一起前往江陵，有的是人保護他。”
    想到趙言西那張不可一世的嘴臉，謝無曇捏了捏眉心。不二樓的人可不會保護他，這一路上隻能自求多福了，也希望七娘子手下留點情麵，畢竟到了江陵，還得靠他重振不二樓。
    謝無曇一行人向北走了十多日，雖還未出大周，卻如改天換日一般。越往北行，景致愈發淒涼。
    起初遇到些南逃的難民，謝無曇還讓連翹拿出隨身的幹糧分發了。後來難民越來越多，路邊也開始出現餓殍，他們的幹糧再多也不夠救濟眾生。
    如今已近了潁州，從潁州出去就是北齊的地界了。
    謝無曇害怕招搖，便讓連翹去找了幾身粗布男裝，又將所有的飾物都摘了。
    “小姐，奴婢打聽過了，潁州城外聚集了大批難民，大多難民都染了疫症。潁州城門已經關閉數日，想來知府是不打算放難民進城。”連翹說出去找衣物，實則是打聽消息。
    自周齊交戰，朝中是發了製書，隻要是大周百姓，各城是不得阻攔的。謝無曇在省書內省時曾見過這道製書，當時就覺不妥，如今看來倒是與自己所料無差。
    朝廷的意圖雖好，可執行起來太過困難。且不說如何分辨難民來源，就是難民湧入城中，也勢必會給知府帶來壓力。怎麽可能一句“不得阻攔”，便想將朝廷的責任轉交給各州各城。
    謝無曇穿好布衣，又用土灰將臉塗黑，“我們也不必進城，直接繞過穎州進北齊吧。現在兩國交戰，難民交錯，沒有通關文書也不會有人來查實的。”
    得了謝無曇的話，洛城先去城外找歇腳避風的地方，可找了近半個時辰才勉強找到一處還算大的破屋。謝無曇到破屋時，裏麵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六七個難民了。這些難民個個麵黃肌瘦，其中一個年邁的老人還咳嗽得厲害。
    洛城擋在謝無曇身前，把她帶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二小姐，勞您將就一晚，明日一早便離開。潁州難民太多了，這一處已經是人最少的了。”
    謝無曇點頭，“無妨，我與連翹也不是沒吃過這樣的苦，你不用特別照顧我們。”
    洛城這才籲了口氣，轉頭去旁邊的溪中打水來喝。
    他人剛走，破屋中兩個男人便伺機坐了起來，兩雙眼在謝無曇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了許久。
    “小姐，那邊兩個潑皮是盯上咱們了。”連翹向前坐了坐，擋在小姐前麵。
    果然，她話音剛落，潑皮就朝這邊走了過來，嘴巴啐了口痰，道：“喂，那邊兩個小子。這裏是我們先找到的，你們想要在這裏歇腳，可得拿東西來孝敬大爺我。”
    主仆倆雖都換了男裝塗了灰土，但與難民相比還是相差甚遠。對於這些難民來說，即便普通百姓，也是可以打劫的。
    連翹被潑皮那口痰惡心到要吐了，正摩拳擦掌時，一個中年男人擋在了兩個潑皮麵前。
    “你們兩個滾遠點，別在這兒鬧事。”中年男人道。
    謝無曇發現男人也是難民，一身衣服都破成了布條。但比起其他難民，他身體還算強健，並且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臭臉。
    大約是因為渾身的氣勢，兩個潑皮嚇得縮著腦袋蹲回了一旁，隻是嘴上還罵罵咧咧地道：“惡什麽惡，大家都是一樣的，你當自己真是什麽人物了？還帶著個要死不活的老頭。”
    中年男人本隻是嚇嚇兩人，但潑皮嘴太碎了，本已經坐下的男人猛地起身，上前給了兩個潑皮幾腳。
    潑皮痛得大嚷，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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