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罪與罰之“死了也要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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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林員的浪漫》
    運河邊的王大爺最近總覺得自己撞了大運,每天清晨都能從河裏撈點寶貝。頭天撈著半塊發黴的醬菜,第二天撈到個漏底的搪瓷盆,直到第八天清晨,他的漁網突然沉甸甸的,拽上來時河麵漂起一層黃乎乎的油花,像誰打翻了十年陳釀的醬油缸。
    “哎喲我滴個親娘嘞!”王大爺的搪瓷杯當啷掉進河裏,那團泡發的“寶貝”分明是條沒了手腳的胳膊,指甲縫裏還卡著半片玫紅色的指甲油——去年他閨女過年塗的就是這顏色。
    武進分局的刑警老周接到報警時正在啃包子,肉餡兒剛咬到一半,電話裏傳來實習生小李帶著哭腔的匯報:“周哥!運河裏漂著個……漂著個會‘遊泳’的人體軀幹!”等他踩著油門衝進現場,正看見小李蹲在岸邊對著蘆葦蕩幹嘔,製服領口沾著可疑的黃漬。
    “昨晚沒吃飽?”老周拍了拍小李的後背,視線落在塑料布上的屍體。那東西腫脹得像隻吹過頭的橡皮氣球,皮膚泛著青紫色的光澤,肚臍眼兒鼓得跟乒乓球似的。法醫老陳蹲在旁邊用鑷子戳了戳,突然“滋”地冒起個水泡,腐臭味兒裹著沼氣直衝鼻腔,連見慣了世麵的老周都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死亡時間至少兩周,”老陳扯下手套,“沒頭沒四肢,典型的碎屍案。不過……”他用鑷子指了指屍體胸腔處的切口,“這刀工倒是挺講究,肋骨斷麵整齊得像用切割機切的,就是下手位置偏了點,左心室都給剜穿了。”
    正當現場勘查陷入僵局時,派出所傳來消息:轄區內失蹤了一個月的女孩張某,家屬提供的dna比對上了。老周盯著檔案袋裏的照片,28歲的姑娘笑得像朵向日葵,脖子上戴著串廉價的水鑽項鏈。旁邊備注欄裏寫著:同居男友田誌鬆,44歲,保安,河南開封人,三天前突然失聯。
    “走,去會會這位‘護花使者’。”老周拍了拍警帽,順手把半根沒抽完的煙塞進褲兜。
    田誌鬆是在上海一家小旅館裏被抓獲的。當時他正對著鏡子往脖子上掛個小玻璃瓶,裏麵裝著灰撲撲的粉末,瓶口還用紅繩係著朵塑料玫瑰花。小李衝進去時,他正對著窗戶哼《月亮代表我的心》,五音不全的調子混著空調滴水聲,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警察同誌,你們來得正好,”田誌鬆把玻璃瓶往胸口一捂,臉上掛著種詭異的溫柔,“我正要帶小敏去看海呢,她以前總說想去三亞看椰樹。”老周注意到他說“小敏”時,指尖輕輕摩挲著玻璃瓶,仿佛那裏麵裝的不是骨灰,而是活蹦亂跳的心上人。
    審訊室的白熾燈晃得人發昏,田誌鬆的故事從2007年的河南開封開始。那時他剛從林業局下崗,每天蹲在橋頭啃饅頭,突然看見個紮馬尾的姑娘蹲在河邊哭。“她哭得像隻被雨淋濕的小鴿子,”田誌鬆的眼睛亮起來,“我就蹲過去給她遞饅頭,結果她抬手就給我一巴掌,說‘你以為我是要飯的?’”
    這一巴掌沒打跑田誌鬆,反倒讓他來了勁。他開始跟蹤張某,幫她交學費、給她家裏寄糧食,甚至把林業局發的勞保鞋全塞進了她的衣櫃。“她上大學那會兒,我每個月就留200塊生活費,剩下的全給她打過去,”田誌鬆掰著手指頭數,“她愛吃辣條,我就成箱成箱地買,結果有回寄過去的辣條被雨水泡了,她整整三天沒理我。”
    2011年張某到常州打工,田誌鬆二話不說辭了護林員的工作,跟著跑到常州當保安。兩人租住在城中村的頂樓,夏天熱得像蒸籠,田誌鬆就把風扇對著張某吹,自己蹲在牆角用濕毛巾擦汗。“她說我像她爸,”田誌鬆突然笑了,笑容裏帶著股子酸勁兒,“可哪個爸爸會給女兒洗內衣褲?哪個爸爸會在她痛經時把暖水袋焐熱了貼在她肚子上?”
    轉折點出現在2014年春天。張某的母親開始頻繁打電話,說老家有個“條件不錯”的男孩,跟她同歲,在鎮上開小賣部。“有天她突然拿給我看手機,”田誌鬆的聲音低下去,“相冊裏全是她和那男孩的合照,他給她戴金鐲子,帶她下館子,連笑都笑得比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甜。”
    但張某並沒有徹底離開。她像隻饞嘴的貓,隔三差五就回到出租屋,拿走田誌鬆剛發的工資,吃完他煮的排骨麵,又踩著高跟鞋消失在夜色裏。“她說‘誌鬆哥,等我攢夠錢就回來’,”田誌鬆突然攥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可我知道,她是把我當提款機了。”
    案發當晚的細節在田誌鬆的敘述裏帶著種荒誕的儀式感。張某回來時帶著股香水味,是他沒買過的牌子。“她說‘明天我對象來看我,你收拾東西搬走吧’,”田誌鬆模仿著張某的語氣,尖著嗓子,“然後就去衛生間洗澡,水流聲嘩嘩的,跟下雨似的。”
    他蹲在床邊盯著張某的行李箱,突然發現拉鏈上掛著個小吊牌——是那個小賣部男孩送的,刻著“永結同心”四個字。“我當兵的時候練過拆裝槍支,”田誌鬆突然抬頭,眼裏閃著光,“拆東西嘛,講究的就是個穩準狠。榔頭是我平時修床用的,握在手裏跟握槍似的,後坐力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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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這話時,老周注意到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抖了抖,像是還握著那把榔頭。按照田誌鬆的描述,他走進衛生間時,張某正對著鏡子擦頭發,水珠順著脖子往下淌。“我喊了聲‘小敏’,她回頭衝我笑,”田誌鬆的嘴角扯出個弧度,“然後我就砸下去了,第一下砸在額頭上,她踉蹌了兩步,第二下砸在太陽穴,血就跟自來水似的噴出來……”
    接下來的三天堪稱一場荒誕的獨角戲。田誌鬆把屍體抱到床上,給她換上新買的碎花睡衣,甚至用口紅給她畫了腮紅。“她平時老說我不懂浪漫,”田誌鬆絮絮叨叨地說,“我就抱著她說話,說以前在開封橋頭第一次見麵的事,說我攢錢想給她買金鐲子的事。可她不搭理我,眼皮耷拉著,跟睡著了似的。”
    直到屍體開始發臭,田誌鬆才意識到該“處理”了。他翻出平時切菜的菜刀,突然覺得不夠鋒利,又跑去五金店買了把鋸子。“鋸的時候得順著骨頭縫,”他像在講一門手藝,“我先鋸的胳膊,鋸齒卡在筋上,滋啦滋啦響,跟鋸老槐樹似的。後來想起她愛吃排骨,我就想,要不把肉燉了?可剛煮上鍋,那味道……”他皺了皺鼻子,“比林業局食堂的餿飯還難聞。”
    最讓老周毛骨悚然的是田誌鬆處理心髒的過程。“我聽說心髒是最有靈氣的地方,”他掏出那個小玻璃瓶,對著燈光看,“我用刀把心髒剜出來,放在鍋裏煮了好久,直到變成灰白色,然後用擀麵杖碾成粉,裝在這個瓶子裏。”他輕輕搖晃瓶子,粉末沙沙作響,“這樣她就能跟著我走了,去上海,去三亞,哪兒都能去。”
    審訊室的時鍾滴答作響,老周看著田誌鬆臉上的溫柔,突然覺得比屍體還可怕。這不是簡單的情殺,而是一個男人在自己編織的愛情幻夢裏徹底瘋魔。當小李問他為什麽不直接帶走屍體時,田誌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帶著個沒頭沒腳的身子坐火車?安檢會查的呀。”
    案件的後續帶著種黑色幽默的荒誕感。法醫在出租屋的床底找到了半瓶沒喝完的辣條,田誌鬆說那是張某最愛吃的牌子;在他的保安製服口袋裏,發現了張皺巴巴的車票,是去三亞的硬座,發車時間是案發後的第二天。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當警方通知張某家屬來認領遺物時,她母親盯著那串水鑽項鏈說了句:“這玩意兒還是誌鬆去年過年給買的,怪貴的。”
    2015年的春天,常州中院的審判庭裏,田誌鬆穿著囚服,脖子上還掛著那個玻璃瓶。法官宣讀判決書時,他突然站起來喊:“法官同誌,能把這個留給我嗎?我答應過小敏帶她去看海的。”旁聽席上有人輕笑出聲,隨即被法警嚴厲的目光壓了下去。
    老周坐在最後一排,看著田誌鬆被帶出法庭時,玻璃瓶在陽光裏閃了閃。他突然想起勘查現場時,在張某的手機裏看到的一條未發送短信:“誌鬆哥,其實我早就想走了,你對我越好,我越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一輩子困在你的‘保護’裏。”
    運河的水還在流,王大爺再也沒去撈過“寶貝”,逢人就說自己撞見了“水鬼打漂”。田誌鬆的玻璃瓶被作為證物封存,連同他那扭曲的“愛情”,永遠地鎖進了物證室的鐵櫃裏。而那個關於“死了都要愛”的荒誕故事,就像運河裏的浮沫,在陽光底下閃了閃,終究還是消失在了淤泥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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