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罪與罰之荒誕的“懸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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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春天的遼寧黑山,風裏都飄著槐樹花的甜膩味,卻蓋不住村子西頭老李家閨女被敲破腦袋的血腥氣。那姑娘才二十一歲,梳著齊腰的麻花辮,平時總挎著竹籃去鎮上賣繡品,誰能想到某天清晨被發現趴在炕沿上,後腦勺凹進去老大一塊,身下的藍布衫染得跟紫茄子似的。
派出所的警車突突突開進村裏時,村口的老槐樹底下聚滿了嗑瓜子的婆娘。王嬸子戳著笤帚疙瘩跟人嘀咕:“聽說是被二十子砸的,就咱地裏翻土用的那鐵家夥,誰家沒幾把啊?”這話剛落,就見所長老陳踩著解放鞋從警車下來,手裏舉著張紅紙,往村委會牆上一貼——“尋凶器啟事:凡提供二十子凶器者,賞一千元整。”
這一千塊在當時可算筆巨款,夠買兩頭膘肥的大母豬。村民們眼珠子都瞪圓了,跟得了集體甲亢似的,鋤頭往肩上一扛就往野地裏鑽,連墳圈子旁邊的荒草都扒拉了個遍。孫學雙蹲在自家地頭薅草時,鋤頭突然“當啷”一聲磕著個硬東西,扒拉開土坷垃,隻見一把生了鏽的二十子躺在那兒,木把上還纏著幾縷藍布絲。他蹲在那兒撓了撓後腦勺,心想:“嘿,這玩意兒跟懸賞令上畫的咋這麽像?”
當天晌午,孫學雙就攥著那把二十子往派出所跑,鞋底子都磨出了洞。所長老陳接過凶器時,鼻梁上的老花鏡滑到了鼻尖,眯著眼瞅了瞅,突然拍著桌子喊:“小劉,把測謊儀抬過來!”孫學雙當場就蒙了,測謊儀這玩意兒他隻在電視裏見過,跟拖拉機似的一堆電線,這會兒正被倆警察往他身上貼電極片,跟貼膏藥似的。
“問你話呢!”警察小劉敲了敲桌子,“4月24號晚上你在哪兒?”孫學雙喉嚨發緊,結結巴巴地說:“在家跟老婆孩子吃飯呢,吃完還喂了豬。”可那測謊儀的指針突然跟喝多了似的亂晃,老陳一拍桌子:“緊張個啥?心裏沒鬼怕什麽?”孫學雙急得直搓手:“俺第一次見這玩意兒,跟見了外星人似的,能不緊張嗎?”
接下來的三天,簡直跟噩夢似的。孫學雙被關在審訊室,電燈24小時亮著,照得他眼皮子打架。第三天夜裏,倆警察搬來個四條腿的木凳,其中一個突然按住他的腳,把木凳腿壓在他大腳趾上。“疼!疼啊!”孫學雙嗷嗷直叫,另一個警察掏出個塑料袋,裏麵裝著片指甲蓋:“看見沒?這是從你鞋裏找到的,凶器上的血跡跟你血型一樣!”孫學雙懵了,他壓根不知道血型還能這麽胡謅,再說了,他前幾天上山砍柴時砸到腳,指甲蓋剛掉,這會兒正疼得鑽心呢。
“俺招了,俺殺了人。”孫學雙實在熬不住,含著淚在口供上按了紅手印。他哪兒知道,這紅手印一按,就跟掉進了無底洞。開庭那天,他站在被告席上,看著法官頭頂的國徽,突然想起女兒昨天在看守所隔著鐵窗跟他說的話:“爹,咱家的豬下崽了,等你回來賣錢給我交學費。”
公訴人舉著個塑料袋,裏麵躺著兩枚黑色紐扣:“這是在現場找到的,來自一件藍色夾克衫,有村民證明,被告當天就穿著藍色夾克衫!”孫學雙急得直擺手:“俺那件夾克衫是補丁摞補丁,哪兒來的新紐扣?再說了,你們倒是把衣服找出來啊!”法官敲了敲法槌:“事實基本清楚,證據基本充分,判處死刑!”
“基本?”孫學雙差點沒站穩,“人命關天的事兒咋能‘基本’呢?合著俺是‘基本’殺了人?”上訴到省高院後,孫學雙蹲在看守所的大通鋪上數磚縫,一共386塊磚,每塊磚上都有個螞蟻洞。他心想:“要是把這些磚縫寫成小說,說不定能拿個諾貝爾冤獄獎。”
重審的時候,律師老張跟個偵探似的,在村裏東奔西跑。某天傍晚,他蹲在村口老槐樹下跟王嬸子嘮嗑,王嬸子突然壓低聲音說:“俺看見警察在現場量鞋印,足足42碼呢,你家孫老三腳才40碼吧?”老張一拍大腿,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連夜翻出警方的現場勘查報告,果然夾著張村委會的證明:“孫學雙腳穿3940碼鞋。”
更絕的是,懸賞公告裏提到的dna鑒定,警方壓根沒做。老張拿著公告拍在法官桌上:“合著你們懸賞是鬧著玩呢?高科技不用,用木凳腿審人?”法庭上,公訴人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孫學雙看著這場景,突然覺得挺荒唐,自己蹲了三年大獄,就因為一把二十子、兩枚不知道哪兒來的紐扣,還有測謊儀上那兩根亂晃的指針。
2009年9月的那天,陽光特別刺眼。孫學雙站在法院門口,手裏捧著無罪判決書,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賠償款存折,19萬多,比當年的懸賞金多了快200倍。可他笑不出來,女兒已經輟學三年,在鎮上的服裝廠當學徒,老婆頭發白了一半,家裏的豬早就賣了還債。
回到村裏,路過那片菜地時,孫學雙蹲下來扒拉泥土,當年撿二十子的地方已經長出了野莧菜。他突然笑了,笑得跟哭似的:“早知道當初該把這玩意兒埋得深點,或者直接扔到河裏喂魚,也不至於被當成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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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孫學雙躺在自家土炕上,聽著窗外的蟲鳴聲,怎麽也睡不著。他盯著屋頂的橫梁,心想:這四年零三個月,就跟做了場噩夢,夢裏有測謊儀的電線、木凳腿的壓力、還有法庭上那些“基本清楚”的判決。可夢醒了,真凶還沒抓到,老李家閨女的墳頭草都長了三尺高。
村口的老槐樹還在那兒,槐花又開了,甜膩的香味飄進窗戶。孫學雙歎了口氣,摸了摸腳背上的疤痕,那是被木凳腿壓出來的。他不知道該恨誰,恨警察的武斷?恨法官的固執?還是恨命運的荒唐?或許,最該恨的,是那個躲在暗處的真凶,讓他替人背了四年黑鍋,讓一個原本平靜的家庭支離破碎。
如今,孫學雙偶爾會坐在村口的石頭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警車。村民們路過時,總會小聲議論:“看,就是那個被冤枉的老學,差點被槍斃了。”他隻是笑笑,笑得很淡。在他心裏,始終有個結:那把二十子,到底是誰扔在他的地裏?那兩枚紐扣,到底從哪兒來的?還有那個42碼的鞋印,主人究竟是誰?
日子就這麽過著,賠償款買了幾頭豬,家裏的土坯房也翻新了點。可每當夜深人靜,孫學雙總會想起看守所的鐵窗,想起女兒輟學那天眼裏的淚水,想起老婆在法庭外跪求法官的樣子。這些畫麵,比任何刑罰都更折磨人。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一場荒誕的懸賞,改變了一個普通人的一生。而那個真正的凶手,依舊藏在黑暗裏,看著這一切,無聲地笑著。孫學雙知道,有些傷口,永遠無法愈合;有些真相,可能永遠不會大白。但他也明白,活著,就有希望,哪怕這希望,曾被現實摔得粉碎。
窗外,月亮升起來了,照著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孫學雙翻了個身,閉上眼,希望這次,能做個沒有測謊儀、沒有法庭、沒有冤屈的夢。畢竟,在經曆了這麽多荒誕之後,他隻想好好睡一覺,像個普通人那樣,迎接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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