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罪與罰之一鍋玉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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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7月的山西夏縣,蟬鳴聲能把柏油路烤化。南關村的樊老太攥著孫子的奧特曼玩具,在村口轉了第三圈。小強放學說去同學家寫作業,天都擦黑了還沒回來,她的老花鏡滑到鼻尖上,映著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像極了孫子作業本上畫的。
    “紅霞,小強沒回你屋吧?”樊老太敲開東廂房的門,兒媳朱紅霞正蹲在洗衣機前搓衣服,肥皂水濺在紅圍裙上,像撒了把碎星星。“媽您放心,我剛去二娃家找過,說小強早走了。”朱紅霞擦著手站起來,領口的金項鏈晃得樊老太眼花——那是兒子龍飛上個月剛給她買的,說是補結婚周年的禮物。
    夜裏起了風,樊老太迷迷糊糊聽見西廂房傳來“滴答滴答”的響聲,像有人在偷喝缸裏的水。她披衣下床,順著臭味走到院角,月光下,房頂上的鐵鍋被木板蓋著,縫隙裏滲出的黃水在牆根匯成小窪,爬滿綠豆蠅。“作孽啊……”木板掀開的瞬間,酸臭猛地灌進鼻腔,鍋裏泡著半截軀幹,肚臍眼上還沾著沒搓幹淨的肥皂泡——那是小強上周洗澡時說“奶奶搓疼了”的小肚子。
    夏縣刑警隊趕到時,朱紅霞正坐在門檻上擇豆角,指甲縫裏嵌著沒洗幹淨的血漬。“警察同誌,我真不知道咋回事……”她抬頭笑,金項鏈在警燈下泛著冷光,像條盤在脖子上的蛇。法醫老陳掀開洗衣機,滾筒裏堆著帶血的校服,領口處卷著半片指甲——那是小強被砍時拚命抓撓留下的。
    審訊室裏,朱紅霞的指甲在桌麵上敲出節奏,像在數著鍋裏的玉米碴。“7月12號晌午,我在鎮上買了半斤雞爪,想著給我閨女捎回去。”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小強放學回來,看見廚房案板上的雞爪,抓起來就啃,油湯滴在新校服上,跟灑了把紅辣子似的。”
    老陳盯著筆錄,發現她反複摩挲左手無名指,那裏有道淺疤。“我罵他‘沒教養’,他就哭,鼻涕泡都出來了。”朱紅霞突然壓低聲音,“你知道他說啥嗎?他說‘媽,我下次不敢了,等我長大了給你買好多雞爪’。”她猛地抬頭,眼裏泛著水光,“可我閨女在娘家吃不上一口熱乎的,他憑啥偷吃?”
    斧頭砍在顱骨上的悶響,朱紅霞說像劈柴。小強趴在地上喊“奶奶”,後頸的血把奧特曼貼紙泡得發皺。“第二斧下去時,他的腿還在蹬,像隻被踩扁的蟬。”她伸手比劃著,指甲蓋裏還留著幹涸的血跡,“我把他拖到洗衣機裏,血水流在瓷磚上,跟打翻的柿子醬似的,擦了三遍才幹淨。”
    分屍用的是過年剁餃子餡的菜刀,刀刃卷了口。朱紅霞把四肢塞進蛇皮袋時,發現小強的襪子還沒脫,腳尖破了個洞,露出凍紅的腳趾——那是樊老太用舊毛衣改的,說“孫子腳汗多,純棉的透氣”。“我把軀幹藏在衣櫃最底層,上麵蓋著龍飛的舊襯衫,”她突然湊近老陳,“你說怪不怪,血漬滲進衣領,洗了三次都沒掉,跟長在上麵似的。”
    惡臭是從第三晚開始的。樊老太蹲在廁所幹嘔,朱紅霞卻能端著碗玉米粥從衣櫃前走過,粥麵上漂著兩片指甲蓋大小的肉渣。“龍飛問我是不是死老鼠鑽牆縫了,”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我說是夏天爛西瓜,他就信了,還說‘明天買個冰櫃,省得菜壞’。”
    村民聯名信按滿紅手印那天,朱紅霞正在看守所數鐵窗上的光斑。信裏寫著“蛇蠍心腸”“不配為人”,她把紙折成小船,想象著漂回娘家的小河——那裏有她9歲的女兒,正趴在門檻上啃饅頭,書包帶斷了用鐵絲紮著,跟她當年一模一樣。“法官問我後悔嗎,”她對著牆笑,“我後悔沒把雞爪藏得更深些,不然小強就不會看見,我也不會……”
    2013年5月的公審大會,南關村的曬穀場擠滿了人。朱紅霞被押上台時,樊龍飛突然衝上前,手裏攥著半根玉米棒子——那是小強生前最愛吃的。“你把我兒子的手扔哪兒了?”他聲音發顫,玉米須子粘在袖口,“他左手無名指上有顆痣,你剁的時候看見沒?”
    朱紅霞抬頭望著天,雲像被揉爛的棉絮。她想起分屍那晚,小強的左手還蜷著,指甲縫裏卡著半片雞爪骨頭。“在村西頭的槐樹底下,”她突然笑了,“我埋的時候還想著,等秋天槐樹開花,香味能蓋住臭味。”話沒說完,樊龍飛的玉米棒子砸在她臉上,甜津津的漿汁混著血,滴在胸前的金項鏈上,像極了那半碗沒吃完的玉米粥。
    執行死刑前一晚,管教給她端來碗小米粥。朱紅霞捧著碗,突然想起小強被砍前,正趴在桌上寫作業,鉛筆字歪歪扭扭:“奶奶說,後媽也是媽。”她把碗摔在地上,米粒粘在水泥地上,像極了小強校服上的血點。“其實我買了兩包雞爪,”她對著鐵窗喃喃自語,“一包給我閨女,另一包……”話沒說完,鐵門“咣當”打開,月光照在她脖子上,那裏有道淺紅的勒痕,是分屍時被屍塊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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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8月29日,夏縣的玉米地正抽穗。朱紅霞被押赴刑場時,看見路邊有個老太太在掰玉米,黃澄澄的穗子掉在地上,滾進了水溝——像極了七年前那個暴雨夜,她丟棄小強四肢時,被雨水泡發的雞爪。槍響時,玉米葉猛地抖了抖,露出藏在秸稈裏的奧特曼貼紙,邊角已經泛黃,卻還牢牢粘著。
    樊老太後來常坐在院角的老槐樹下,用小強的舊書包墊著膝蓋。書包拉鏈早壞了,露出半截沒寫完的作文:“我的媽媽會煮玉米粥,裏麵有好多好多料……”她摸著泛黃的紙頁,突然聽見頭頂有動靜,抬頭看見槐樹杈上卡著個塑料袋,風吹得嘩嘩響,裏麵裝著幾截斷指,指甲蓋還留著沒啃幹淨的雞爪骨。
    這場因雞爪而起的血案,最終在曬穀場的流言裏、在老槐樹的年輪裏、在洗衣機滾筒的黴味裏,漸漸沉澱成夏縣人茶餘飯後的警示。而那個裝滿玉米碴的鐵鍋,被樊老太扔進了村口的枯井,每當暴雨傾盆,井底總會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像個孩子在喊:“奶奶,我疼……”
    這世上最涼的不是井底的水,而是人心底的惡。當朱紅霞舉起斧頭的瞬間,她砍碎的不隻是一個8歲孩子的生命,更是人性中最後一絲溫度。就像那鍋煮了兩天的玉米粥,表麵結著油花,底下卻沉滿了發臭的骨頭,任誰也攪不爛,捂不熱。而南關村的老人們說得對:“有些惡,比夏天的腐肉還臭,比冬天的井水泡著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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