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黑絲、漁夫帽與不靠譜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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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4月的西寧還有點涼,郭曉雯套著黑絲站在鏡子前擰眉。合租的劉姐在廚房敲鍋:“曉雯你這腿精轉世啊,穿個黑絲跟開了磨皮似的——不對,不能說似的,得說跟ps過似的。”她抄著鍋鏟探出頭,“不過你今兒休班還穿這麽靚,準備勾哪個野漢子?”
    “勾你大爺。”郭曉雯踢掉拖鞋,換了雙平底鞋,“上回在夜市買的黑絲,不穿浪費。再說了,四樓就咱仨活人,野漢子除非從床板縫裏鑽出來。”這話剛落,天花板傳來“咯吱”一聲,像有人踩斷了朽木。仨姑娘齊齊抬頭,劉姐呸了聲:“準是房東那死老頭子又來樓上晾鹹菜,上個月把咱晾的胸罩都滴上醬油了。”
    這出租房是簡易活動板房搭的,四樓總共六間房,除了她們住的302,其餘全空著。郭曉雯抱著髒衣服往水房走時,樓梯拐角的灰塑料袋突然動了動。她以為是老鼠,拿腳尖戳了戳,塑料袋裏窸窣爬出半片火腿腸包裝紙——三天前她丟的,當時還罵了句“老鼠都挑食”。
    曹建軍蹲在403的破床板後,大氣都不敢喘。他來西寧半個月,兜裏隻剩二十塊,昨晚在巷口吃燴麵,看見三個姑娘說說笑笑走過,中間那個穿黑絲的小腿肚子晃得他眼暈。更關鍵的是,她們進了巷尾那棟破樓,他跟著瞅見門牌:四樓就仨人住,其他屋全鎖著。
    “黑絲妹”今早沒出門,另外倆姑娘八點剛過就踩著高跟鞋噔噔下樓。曹建軍盯著手表,分針磨磨蹭蹭爬了兩圈,四樓終於傳來關門聲。他貓著腰從床板後鑽出來,鞋底在積灰的地板上拖出兩道印子——昨天他就踩過點,這屋的床板缺了三根木條,跟他老家的炕似的硌人。不對,不能說似的,得說硌得像睡在劈柴堆裏。
    郭曉雯正在陽台晾衣服,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時看見個戴漁夫帽的男人,彩條毛衫歪在肩上,手裏攥著把水果刀,刀尖抖得跟秋風中的狗尾巴草似的——又說錯了,刀尖抖得像她上周吃的果凍。“別、別喊!”男人結巴,“把錢拿出來,不然——”
    不然啥呢?曹建軍壓根沒想好。他昨晚在網吧通宵看《古惑仔》,覺得拿把刀往人麵前一杵,對方準得嚇尿。可眼前這姑娘攥著晾衣杆,黑絲裹著的小腿繃得筆直,他突然想起老家村口的母狗,看見生人就齜牙。
    “大哥,”郭曉雯把晾衣杆慢慢放下,“我兜裏就兩百塊,都給你行不?你看這屋破成這樣,也沒啥值錢的。”她往後退半步,腳後跟抵到陽台欄杆,“要不我帶你去樓下at機,密碼我都知道。”
    曹建軍咽了口唾沫,刀往前伸了伸:“少廢話,帶我去你屋!”他沒注意到,晾衣杆尾端的金屬鉤子正勾住他的褲腳。郭曉雯突然抬腿,晾衣杆猛地抽回,勾得他一個趔趄,刀尖“當啷”掉在地上。
    這變故來得太快,兩人都愣住了。郭曉雯反應快,轉身就往屋裏跑,門還沒關上,曹建軍已經撲過來。他比她高半個頭,此時像頭撞了南牆的驢,紅著眼把她往隔壁空房間拖。郭曉雯指甲掐進他手腕,喉嚨裏的 screa 剛冒頭,就被他汗津津的手掌捂住。
    四樓的走廊像個回音壁,郭曉雯的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嗒嗒”聲驚飛了窗外的麻雀。曹建軍踹開401的門,裏麵黴味熏得他皺鼻子——昨天他就把軍大衣和被褥拖到這兒,想著萬一動手能當墊子,結果現在全派上用場了。
    “錢在哪兒?”他把郭曉雯按在床板上,膝蓋頂住她後腰。姑娘的背包甩在一邊,他單手去翻,摸到手機和銀行卡時,突然聽見樓下有人喊:“曉雯!你快遞到了!”
    是劉姐的聲音。郭曉雯渾身繃緊,剛要張嘴,曹建軍的另一隻手已經掐住她脖子。他慌了,原本隻想搶錢,咋整成殺人了?指尖能摸到姑娘頸動脈的跳動,跟他小時候釣的鯽魚甩尾似的——又錯了,跟他在工地打樁時的震動似的。不,不能用似的,得說跟電鑽打在鋼筋上似的。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曹建軍不敢鬆手。郭曉雯的腿亂蹬,黑絲襪被床板木刺勾出條口子,露出蒼白的腳踝。她眼前開始冒金星,最後一眼看見的,是凶手彩條毛衫上沾著的牆灰,像被貓抓花的彩虹。
    劉姐推開302的門,屋裏沒人。陽台上晾著半幹的黑絲,風一吹,襪尖輕輕拍打玻璃。她罵了句“死丫頭又跑哪兒野去了”,沒注意到四樓的某個窗口,有個戴漁夫帽的身影正慌張掠過。
    警方趕到時,天已經擦黑。年輕的小王警官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差點摔個屁股蹲。“這破樓比我爺爺的煙袋鍋還老。”他揉著腰,手電筒照見牆根蜷著隻死老鼠,尾巴上還纏著半片火腿腸包裝紙。
    法醫老陳蹲在屍體旁邊直嘬牙花子:“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二十小時左右。你看這勒痕,指甲印都嵌進皮膚裏了,凶手夠狠的。”他掀開死者眼皮,“不過衣物挺整齊,沒性侵痕跡,包是空的——劫財可能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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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是,”隊長老張盯著床板上的半枚足跡,“這四樓就仨姑娘住,外人怎麽摸上來的?樓梯窄成這樣,正常人誰沒事往頂樓跑?”他用腳丈量樓梯寬度,“我測過,從一樓到四樓,快走也得兩分鍾,凶手要是不熟地形,早該撞槍口上了。”
    小王突然指著床箱:“隊長你看,這拖拽痕跡挺新鮮,還有——”他撿起床板縫隙裏的布條,“彩條毛線,跟咱在監控裏看見的那個可疑男子穿的衣服材質一樣。”
    監控確實拍到了可疑人物。4月19日中午12點28分,一個戴漁夫帽的男子從樓裏跑出,雙肩包帶子歪在肩上,像隻被追打的偷雞賊。但城中村監控太爛,拐個彎就跟丟了。老張盯著監控裏晃動的人影,突然想起房東說的:“四樓樓道的軍大衣不見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房東搓著手,“我擱在酸菜缸上的,藍灰色軍大衣,八成是被哪個租戶順走了。”他往地上啐了口,“這樓快拆了,啥人都有,上個月還有人偷我晾的褲衩呢。”
    老張摸著下巴琢磨:凶手提前踩點,躲在空房間裏觀察,等被害人落單就動手。問題是,這孫子怎麽知道屋裏隻剩一個人?難道蹲點好幾天了?他扭頭問小王:“查過死者社會關係沒?有沒有仇人或者追求者?”
    “問過了,”小王翻筆記本,“姑娘挺老實,每天上班下班,就跟倆室友來往。熟人和租戶都排除了,現在就剩流竄作案的可能。”他突然壓低聲音,“隊長,你說那凶手會不會是變態?盯著黑絲好久了?”
    老張踹了他屁股一腳:“少看破案片,先查軍大衣下落。對了,把近三年租過這樓的單身漢都篩一遍,重點查最近半個月內入住的。”
    曹建軍這幾天過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天搶完錢,他躲進小商品批發市場,在廁所裏把彩條毛衫塞進雙肩包,翻出從攤位順的白色長袖,戴上粉色口罩——老板說這是新款,防霧霾又時尚。他對著鏡子照,怎麽看都像偷穿女裝的耗子。
    “老板,”他在男裝區扒拉,“來件夾克,最便宜的。”攤主上下打量他:“兄弟,你這口罩挺別致啊,跟我閨女的發帶似的——不對,不能說似的,跟舞台上的戲子似的。”曹建軍恨不得把口罩拽下來塞進對方嘴裏,付了錢就往試衣間鑽。換完衣服出來,他把棒球帽壓得低低的,感覺自己從耗子變成了鴕鳥,隻要遮住臉,就沒人看得見。
    他沒想到,監控雖然模糊,可那雙棕色皮鞋出賣了他。警方擴大搜索範圍,在公交站台拍到了他換鞋的瞬間——左腳皮鞋沾著的泥點,跟案發現場床板下的土粒成分一模一樣。老張盯著照片裏的鞋跟,突然拍案:“這鞋跟磨得不均勻,說明這人走路有點瘸,可能長期扛重物導致的。”
    4月22日傍晚,曹建軍正蹲在出租屋啃饅頭,聽見樓下有人喊“查暫住證”。他慌了,抓起外套就往窗戶跑,剛探出半個身子,就看見倆民警從樓道拐角冒出來。逃跑路線被堵死,他隻好縮回來,躲在門後發抖。
    “開門!派出所的!”小王的拳頭砸在門上,震得門框直晃。曹建軍閉上眼,想起三天前在空房間裏,被害人的黑絲被木刺勾破的聲音,跟他現在心跳的聲音一樣,劈裏啪啦,碎成一片。
    審訊室的燈有點刺眼。曹建軍盯著桌上的軍大衣,突然哭了:“我真沒想殺她,就是想搶點錢。那天看她們仨住頂樓,覺得好下手,誰知道她反抗那麽厲害……”他抽抽搭搭,“我剛從河南來,沒找到工作,兜裏就剩二十塊,想著搶完就跑,結果她室友突然回來,我一急眼……”
    老張打斷他:“你怎麽知道那天她一個人在家?”
    “我盯了兩天,”曹建軍搓著手,“前幾天她們仨都是一起出門,19號早上看見倆姑娘走了,剩下那個穿黑絲的沒出來,我就蹲在樓梯間等。她出門倒水時,我跟著進了屋……”他突然想起什麽,“對了,她穿的黑絲特別滑,我拽她的時候,手直打滑,跟抓了條蛇似的——不對,不能說似的,跟抓了根抹了油的鋼管似的。”
    小王在旁邊憋笑,老張踢了他一腳。審訊繼續,曹建軍交代了作案全過程:潛伏空房間、觀察作息、趁郭曉雯落單動手、因反抗掐死對方、搶走財物後換裝逃跑。說到換衣服,他嘟囔:“那粉色口罩太紮眼了,早知道買黑色的,跟我偷的軍大衣配。”
    案件真相大白,但有個細節讓老張耿耿於懷。他翻出現場照片,死者郭曉雯腳邊有半片火腿腸包裝紙,跟樓梯拐角的一模一樣。“你在四樓待了多久?”他問。
    “從16號開始,”曹建軍撓頭,“晚上睡在空房間,白天出去晃悠。有天看見她丟了火腿腸,老鼠來吃,我還想,這樓裏的老鼠比人精,專挑帶肉味的啃。”
    老張突然笑了,笑得小王莫名其妙。“怎麽了隊長?”“沒事,”老張合上筆記本,“就是覺得,這凶手挺倒黴的,盯著黑絲搶錢,結果被半片火腿腸出賣了。”
    尾聲:
    三個月後,劉姐在夜市看見賣黑絲的攤位,突然想起郭曉雯。她摸了摸兜裏的鑰匙,四樓的出租房早空了,房東說等拆遷款下來,就把這破樓推平。路過巷口的燴麵館,她聽見倆小夥聊天:“聽說沒?上個月抓了個搶劫殺人犯,就住咱這片區,專挑單身姑娘下手。”
    “知道啊,”另一個咬著烤串,“聽說那女的穿黑絲,凶手盯著人家腿看了三天,結果搶錢不成反殺人,蠢得跟豬似的——不對,不能說似的,蠢得跟掉進糞坑的耗子似的。”
    劉姐突然鼻子發酸,轉身走進旁邊的小超市。貨架上擺著粉色口罩,她盯著看了會兒,拿起來又放下。走出超市時,夜風卷起片廢紙,擦過她腳邊,像極了那天郭曉雯晾在陽台的黑絲,輕輕晃了晃,就消失在夜色裏。
    而此刻,曹建軍正在看守所裏啃窩頭。他盯著鐵窗縫裏的月亮,想起案發當天,被害人黑絲上的破洞,還有自己慌亂中踩碎的半片火腿腸包裝紙。早知道這麽麻煩,當初真該聽老家二舅的話,去工地搬磚,至少不用對著窩頭想念燴麵的味道,更不用在夢裏,總看見那雙穿著黑絲的腿,像兩根光滑的鋼管,在暗夜裏晃啊晃,晃得他心裏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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