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鐵窗外的小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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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淨月監獄的接見室飄著股過期茶葉的味道,張敏的指甲在玻璃上劃出五道白印。“求你們了,”她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孩子床頭還藏著半罐旺仔牛奶,說等爸爸回來一起喝——”話沒說完,玻璃窗那頭的於海波突然把額頭抵在鐵柵欄上,像棵被霜打歪的玉米。
副監獄長老王的保溫杯“當啷”磕在桌上,枸杞順著晃蕩的水紋打轉。這是他這周第三次接到接見室的緊急呼叫,上兩次是 inates 為了電視遙控器吵架,這次卻是個哭成淚人的女人。“按規定,”他清了清嗓子,警服領口硌得脖子發疼,“離監探親需要刑期過半且表現良好——”
“他表現可好了!”張敏突然掏出皺巴巴的信紙,“上個月還幫廚房修了三次蒸飯車,管教說他擦走廊的瓷磚比鏡麵還亮!”信紙邊緣印著歪歪扭扭的蠟筆字,小佳悅畫的超人穿著條紋囚服,腰間別著把拖布。老王的喉結動了動,想起自家閨女總把奧特曼貼在冰箱上,說要守護冰鎮西瓜。
醫院病房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發疼,護士小李正給小佳悅換吊瓶,針頭紮進淤青的手背時,孩子愣是沒哼聲。“阿姨你看,”他舉起磨破的存錢罐,硬幣嘩啦嘩啦掉在床單上,“這是我賣廢品攢的,夠給爸爸買袋榨菜了吧?”罐子裏躺著五張皺巴巴的十塊錢,還有半張沒撕幹淨的奧特曼貼紙。
視頻通話設備在接見室發出電流雜音,於海波盯著屏幕裏的兒子,突然笑出了聲——小佳悅正把氧氣管繞成蝴蝶結,套在頭上當發箍。“臭小子,”他的手指隔著屏幕虛點兩下,“等爸爸出去,帶你去南湖抓蝌蚪,上次你蹲坑時差點把褲衩掉水裏——”話沒說完,眼淚先砸在鍵盤上,把“蝌蚪”打成了“蝌鬥”。
回溯到七年前,於海波在汽車廠打螺絲的工位上,總把兒子的照片貼在工具箱裏。小佳悅三歲生日那天,咬著奶油蛋糕問:“爸爸的工作是不是打怪獸?”他抹著孩子臉上的奶油笑:“對,爸爸是打螺絲的超人。”直到2017年夏天,孩子的退燒貼換了十幾種,血象單上的數字像跳崖的鬆鼠。
賣房子時,中介盯著牆上的奧特曼海報直撇嘴:“這破貼紙得撕了,影響房價。”於海波蹲在地上一點點摳膠印,突然發現海報角落有小佳悅的塗鴉——超人的披風上寫著“爸爸加油”,歪歪扭扭的筆畫像沒長全的豆芽。那天下著暴雨,他抱著紙箱在公交站台等車,紙箱底漏了,兒子的奧特曼摔進泥坑,塑料披風裂成兩半。
2021年的夏夜,朋友老周拍著他的肩膀說:“村頭的變壓器比廢鐵值錢三倍。”於海波盯著對方手腕上的銀鐲子,想起醫院催繳單上的紅色數字。第一次撬變壓器時,扳手滑了手,在他手背上烙下月牙形的疤。他把賣廢品的錢藏在襪子裏,聞著上麵的機油味,覺得比兒子的退燒藥還苦。
監獄的募捐箱擺在食堂門口,服刑人員排著隊往裏塞東西。光頭老李丟進三張煙票:“給孩子買棒棒糖,比號子裏的糖塊甜。”戴眼鏡的大學生犯人捐了本翻爛的《安徒生童話》,扉頁寫著“給小超人”。最絕的是外號“猴子”的扒手,掏出來二十三個啤酒瓶蓋:“攢夠五十個能換袋方便麵,給孩子補補——”
老王盯著募捐清單直揉太陽穴,後勤科報上來的數字是元,小數點後還跟著仨零頭。更讓他頭疼的是,不知誰把這事捅給了當地晚報,第二天頭版標題《鐵窗裏的愛心接力》,配著張於海波隔著玻璃喂兒子吃蘋果的照片,像素低得能看見他囚服上的補丁。
離監審批下來那天,管教老陳把於海波的手銬換成了塑料繩:“裝成走親戚的,別跟個偷雞賊似的。”囚車駛過長春街景時,於海波盯著窗外的烤冷麵攤子咽口水,突然想起兒子兩歲時把醋當糖水喝,皺著眉頭喊“爸爸救我”。手銬在腿上硌出紅印,他卻覺得這疼痛比牢房的硬板床溫暖百倍。
兒童醫院的走廊像被陽光泡發的棉花,於海波跟著獄警拐彎時,突然撞上輛推藥車的護士。“對不起對不起!”他下意識彎腰道歉,獄警老陳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這動作讓他想起妻子在醫院陪床時,總在他打盹時替他拽拽滑落的毯子。
病房門推開的瞬間,小佳悅正用沒紮針的手往牆上貼星星。“爸爸!”他的聲音像漏氣的氣球,卻讓於海波的膝蓋軟得差點跪下。孩子的臉白得像張a4紙,卻在看見他時綻放出笑容,像破雲而出的小太陽。“你看,”小佳悅指著床頭的存錢罐,“我給你攢了買奧特曼皮膚的錢——”
於海波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抱住兒子,生怕碰疼那些輸液管。小佳悅的頭靠在他胸前,像回到三歲那年趴在他肩上打盹。“爸爸的超人披風呢?”孩子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囚服,“是不是被怪獸偷走了?”他喉結滾動,突然想起藏在枕頭下的信紙,小佳悅畫的超人正舉著拖布大戰變壓器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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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的四十分鍾過得比服刑的兩年還快。臨別時,小佳悅把氧氣管摘下來,往於海波手裏塞了顆水果糖:“護士阿姨給的,菠蘿味,比號子裏的甜。”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彩虹光,於海波突然想起入獄前那個夏夜,他和兒子躺在樓頂數星星,小佳悅說:“爸爸,星星是不是天上的小超人在眨眼睛?”
囚車駛離醫院時,於海波貼著車窗往後看,看見小佳悅被媽媽抱在懷裏,正對著他揮動那隻畫滿奧特曼的輸液固定板。陽光穿過鐵柵欄,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光斑,像兒子存錢罐裏那些閃閃發亮的硬幣。他低頭看著掌心的糖紙,菠蘿香味混著消毒水味,突然覺得這或許就是自由的味道——不是擺脫鐵窗的桎梏,而是知道有人在鐵窗外,把他當成永遠的超人。
三個月後,監獄收到張敏的來信,附著張照片:小佳悅戴著奧特曼帽子,在病房裏對著鏡頭比耶,床頭的存錢罐旁多了個嶄新的超人玩偶。信末寫著:“孩子說,爸爸的超人披風存在監獄裏,等攢夠了愛心就會回來。”老王把信夾在筆記本裏,看見服刑人員們又在給小佳悅寄東西,這次是袋手工折的千紙鶴,每隻翅膀上都寫著“加油”。
鐵窗依舊冰冷,但總有些溫度,能穿過鋼筋水泥,在人心間流淌。就像於海波床頭那張被揉皺的畫,超人的條紋囚服上,不知誰偷偷畫了道金色的光——那是鐵窗裏的月亮,是廢墟中的星光,是哪怕在最深的夜裏,也能照亮前路的,父與子之間,永不褪色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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