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女老板的按摩卡與農民工的抓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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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4月的懷遠縣像塊被攥皺的灰手帕,雲層壓得老槐樹抬不起頭。媛媛攥著手機衝進派出所時,指甲縫裏還卡著美甲店新做的碎鑽,那是母親莊玉梅上周送她的生日禮物。“警察同誌,我媽失蹤三天了!”她的香奈兒套裝皺得像團餿飯,“最後定位在張壩村,手機打通了卻是個男人接的,說什麽‘忙著工地的事’——我媽管的是土建工程,他個農民工懂個錘子的工地!”
    故事得從三個月前的“鬆骨堂”推拿店說起。莊玉梅趴在紅木床上,技師的手肘壓得她腰椎“哢嗒”響,突然聽見隔壁床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哎喲!大哥你這是按腰還是按命根子?”她扭頭看見個皮膚黝黑的男人,褲腰上別著串鑰匙,t恤領口磨出毛邊,正齜牙咧嘴地瞪著技師。那男人腳踝沾著的泥漬在米白色床單上洇出灰黃的印子,比她賬本上小數點後的拖尾還要紮眼。
    “陸師傅第一次來?”店長遞上菊花茶,玻璃茶杯在莊玉梅眼前晃出細碎光斑。她鬼使神差地遞出名片,燙金字體在男人粗糙的掌紋間顯得格外突兀:“腰椎間盤突出要根治,得找靠譜的中醫——不過你這按摩手法,比我工地上的鋼筋還生硬。”陸某接名片的手在抖,指尖的倒刺刮過“董事長”三個字,像砂紙蹭過生鏽的鋼筋。後來莊玉梅才知道,那天他剛在建築工地扛完十層樓的水泥,腰上貼著三塊止痛膏,被老婆罵“死在外頭算了”。
    誰能想到,這張印著燙金頭銜的名片,最後會躺在陸某家床頭櫃抽屜裏,旁邊是他兒子用拚音寫的“爸爸加油”紙條。每周三晚上,莊玉梅的寶馬x5都會停在村口楊樹下,車燈照亮陸某翻牆的身影——他總被牆頭的碎玻璃劃破袖口,卻舍不得穿她送的香奈兒外套,說“工地上沾了灰洗不淨”。“你老婆真沒發現?”莊玉梅往他身上噴男士香水時,陸某正盯著她手腕的卡地亞手鐲,那圈金屬光澤讓他想起鎮上金店的櫥窗,“她回娘家了,說我身上有股子……”“有股子混凝土味?”莊玉梅笑出聲,指甲劃過他手背的老繭,像劃過砂紙,“明天帶你去買西裝,別總穿這洗褪漿的工裝褲,褲腰上的鑰匙串叮當響,比我辦公室的風鈴還吵。”
    4月4日傍晚的張壩村飄著細雨,陸某蹲在門口砸核桃,木槌起落間,碎殼蹦進沾滿泥點的解放鞋。三輪車“吱呀”響時,他以為是老婆提前回來,抬頭卻看見莊玉梅踩著十厘米高跟鞋跳下車,香奈兒套裝下擺沾著泥點,像被揉皺的糖紙。“離婚協議簽了嗎?”她甩著v包,金屬鏈條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我肚子裏的孩子等不了——要麽跟我去淮南住別墅,要麽賠7萬營養費,別逼我去你兒子學校講‘父愛如山’的故事。”
    陸某的指甲掐進掌心,核桃碎在水泥地上濺成星子。廚房牆上的抓鉤晃了晃,鉤頭新刷的漆在暮色裏泛著青白,那是他今早翻整菜地時用的,木柄還留著父親握了三十年的凹痕。老婆在鎮上超市當收銀員,每個月數著硬幣算家用;兒子每天騎車二十裏上學,車筐裏裝著用舊作業本包的課本。“玉梅,咱商量商量……”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莊玉梅掏出手機,錄音裏他上周在賓館說的情話像把鈍刀:“跟你在一起,比扛水泥輕鬆多了。”
    血衝上太陽穴的瞬間,陸某聽見自己心跳如鼓。抓鉤的木柄在掌心發燙,鉤尖劃破莊玉梅頸動脈時,噴濺的血在瓷磚上畫出歪扭的圖案,像她賬本上畫錯的對勾。“對不起……”他抱著逐漸冰冷的身體,突然想起第一次約會,她塞給他的按摩卡背麵寫著:“累了就來找我,別硬扛。”可現在她的v包還半開著,露出那張偽造的b超單,日期停在三年前——那時他剛摔斷右腿,她塞給他兩萬塊,說“別告訴老婆”。
    媛媛報警時,派出所所長正對著陸某的報案記錄打哈欠。一個月前,這男人因為鄰居家的雞啄了他種的豆角,氣衝衝來報案,賬本上畫滿歪扭的雞爪字:“三隻母雞,賠五斤豆角”。現在他卻跟失蹤的女老板扯上關係,所長踢了踢警車輪子:“走,去會會這位‘情聖’,看看他種豆角的手,怎麽玩轉女老板的四部蘋果手機。”
    陸某的土坯房飄著劣質香水味,那是莊玉梅硬塞給他的香奈兒小樣,此刻混著血腥氣鑽進鼻腔。二樓床墊下露出四部手機的邊角,所長撥通其中一個,《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鈴聲在空蕩的房間裏炸開——正是莊玉梅的手機彩鈴,她總說這是她最喜歡的歌。陸某的喉結上下滾動,像吞了顆帶殼的核桃:“她、她讓我保管的,說生意上的事……”話沒說完就被法醫打斷,對方用鑷子指著衛生間牆上的血點:“比你家過年殺豬的場麵還壯觀,噴濺方向說明死者是站著被襲擊的。”
    抓鉤藏在柴房角落,木柄上的指紋清晰得像印上去的勳章,鉤頭的新漆被刮掉大半,露出底下暗紅的痕跡,像道永遠長不好的疤。所長用放大鏡照著,突然笑出聲:“新刷的漆?比我老婆塗指甲油還隨意,她要是知道你拿刷牆的漆蓋血痕,能氣得把你家灶台掀了。”陸某突然癱在地上,工裝褲膝蓋處的補丁浸著泥點,像被踩爛的豆角:“她逼我離婚,說有了我的孩子……我真沒想殺她,就是看見抓鉤在牆上晃,鬼使神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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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撈屍體的現場圍滿村民,臭水溝的水漫過腳踝,漂著幾頁泡爛的紙。法醫撈起張泛黃的b超單,影像模糊得像團墨漬,日期卻是三年前的:“死者根本沒懷孕,這單子是偽造的。”所長盯著陸某煞白的臉,突然覺得這劇情比電視劇還荒唐:“合著人家拿張舊單子逼婚,你就拿抓鉤反擊?早知道你這麽軸,當年該推薦你去演苦情戲,比扛水泥掙得多。”
    審訊室裏,陸某盯著自己的工裝褲補丁,那是老婆用他舊t恤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她說要帶我住別墅,開寶馬,可我老婆……”他突然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去年我腰傷發作,是她給我拿的止痛片;兒子開學沒學費,是她偷偷塞的紅包——我就是個扛水泥的,哪配得上她?她身邊都是穿西裝打領帶的老板,卻偏要盯著我這穿解放鞋的……”所長遞過紙巾,看他把紙巾揉成一團:“配不上就殺人?你這腦回路比你家門前的土路還彎,人家女強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你倒好,直接鋸了樹。”
    媛媛在停屍房外哭得妝都花了,香奈兒口紅蹭在袖口,像道永遠擦不掉的血痕。她突然想起母親手機裏的聊天記錄,置頂的不是生意夥伴,而是備注“陸哥”的對話框,最後一條是:“明天帶你去買新皮鞋,別總穿露腳趾的涼鞋,腳趾頭都磨出繭子了。”原來女強人賬本之外,也會在淩晨三點給農民工發“少扛點水泥,別累著”的短信,會偷偷往他兒子書包裏塞巧克力,會在他腰傷發作時開車兩小時送止痛片——隻是這份溫柔,最終喂了臭水溝裏的蚊子。
    案件了結那天,所長在辦公室啃核桃,突然想起陸某家床頭櫃裏的筆記本。第一頁寫著:“玉梅說我腰不好,讓我別再扛水泥。”最後一頁是血手印,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對不起,我買不起7萬的營養費。”字跡被水洇過,像哭過的痕跡。媛媛來領遺物時,帶了袋進口核桃,說:“我媽總說核桃補腦,讓我給工人們分。”所長看著她指甲上的碎鑽,突然覺得比案發現場的血點更刺眼:“你媽這輩子,最缺的不是核桃,是把真心遞給扛水泥的手時,沒看看對方手裏攥著的,是抓鉤還是玫瑰。”
    張壩村的老槐樹又落了層新葉,陸某家的抓鉤被收進物證室,鉤頭的血跡早已風幹,卻在木柄上留下永遠的凹痕。就像莊玉梅的人生,在推拿店遇見陸某的那一刻,就像核桃被砸開了縫,漏出的不是果仁,而是藏在最深處的、關於孤獨與錯愛的苦汁。法醫報告裏寫著,她胃裏有半顆沒消化的核桃——那是陸某案發當天砸給她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卻混著血腥氣,永遠停在了那個細雨綿綿的傍晚。
    結案那天,所長在報告末尾寫了句批注:“愛情不分高低貴賤,但法律分對錯黑白。當女強人愛上農民工,不該是抓鉤與b超單的對決,而該是兩顆心的坦誠相見——可惜,有人把真心磨成了凶器,有人把溫柔折成了謊言。”窗外的雨還在下,衝洗著張壩村的水泥路,卻衝不掉抓鉤上的血痕,衝不掉莊玉梅手機裏未發出的短信:“陸哥,我買了兩雙情侶款皮鞋,等你離婚了,咱們去海邊散步。”
    而陸某,在看守所的鐵窗後,每天數著牆上的磚縫,想起莊玉梅遞出名片的那個下午。她手腕的卡地亞手鐲在陽光下反光,像道永遠跨不過的銀河;她遞名片時的香水味,比工地上的粉塵更讓人窒息;還有她最後說的“7萬營養費”,像根鋼針紮進他的脊梁,讓他不得不舉起那把父親留下的抓鉤,卻沒想到,這一抓,抓走了她的命,也抓走了自己的魂。
    有些愛,從一開始就錯了位。女老板的按摩卡沒能揉平農民工的褶皺,農民工的抓鉤卻劃破了女老板的溫柔。當寶馬x5的車燈熄滅在張壩村的夜色裏,當香奈兒套裝沾滿泥點躺在臭水溝,當按摩卡和抓鉤都成了物證室的展品,剩下的,隻有派出所所長辦公桌上那袋沒人分的核桃,和媛媛手機裏永遠打不通的母親號碼——就像這個荒誕的故事,終究以血為墨,把錯位的愛,寫成了無法回頭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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