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長江邊的紅被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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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5月7日,重慶江津的太陽像個冒油的鴨蛋黃,掛在長江上空。漁民老張劃著小木船,準備撈點蝦米下酒,卻瞅見江麵上漂著個紅通通的玩意兒,像個被踢進水裏的花轎。"龜兒子,哪個缺德鬼扔的充氣娃娃?"他嘟囔著撈起來,結果掀開紅被套的瞬間,差點把早飯吐進長江——裏麵裹著個 naked 女人,頭上套著四個塑料袋,像套了四層遊泳圈,雙手雙腳捆著白手帕,活像個被打包的粽子,腰間還纏著根寫著"7"的水泥柱,比他船上的錨還沉。
    "報告隊長,死者頭上的塑料袋是"江津化肥廠"的!"輔警小李舉著物證袋,袋子裏的塑料袋還沾著水草,"這玩意兒比我家的米袋子還結實!"刑偵隊長老王蹲在岸邊,盯著那根水泥柱上的"7"字,突然一拍大腿:"走!去真武鎮找7號路樁!"
    真武鎮的路樁坑像個缺了牙的嘴,老張把水泥柱往上一放,嘿,嚴絲合縫!旁邊的灌木叢裏還掉著半塊月餅,估計是拋屍的人餓了隨手扔的。"這凶手挺講究,拋屍還帶幹糧。"老王撿起月餅,餅皮上爬著螞蟻,像在開運動會。
    阿梅的母親蹲在派出所裏,手裏攥著紅被套的照片,指甲摳進布料紋理:"這針腳是我縫的,當年阿梅結婚時,我熬夜縫了三天三夜,沒想到...唉。"她的圍裙上還沾著蒸包子的麵粉,像撒了把骨灰。老王瞅見她袖口露出的銀鐲子,突然想起自己老婆也有個同款,是丈母娘送的見麵禮。
    袁煥華的家像個被龍卷風掃過的包子鋪:案板上堆著沒揉完的麵團,窗台上晾著白手帕,跟靈堂似的。小李在衛生間發現幾滴暗紅的血跡,像被踩扁的番茄醬。"隊長,這血跡形狀像朵花。"他掏出手機拍照,屏幕映出自己緊張的臉。
    "花你個頭,那是被砍的。"老王踢開腳邊的菜刀,刀把上還纏著幾根長頭發,比他女兒的芭比娃娃頭發還卷。
    審訊室裏的袁煥華像尊被曬皺的兵馬俑,皮膚黝黑,指甲縫裏嵌著機油。他盯著桌上的紅被套,突然笑出聲音:"這被套還是我去年給她買的,她說紅色喜慶,像嫁給新郎官。"老王遞過去一支煙,他接煙的手比篩子還抖,煙灰掉在"坦白從寬"的標語上,像落了層骨灰。
    故事得從1991年說起。那年袁煥華23歲,在廣東電子廠擰螺絲,手掌心的繭比鞋底還厚。阿梅15歲,紮著麻花辮,在鎮上中學讀初二,課本裏夾著鄧麗君的歌詞紙。媒人說:"小華啊,這妹子家裏窮,你要是肯供她讀書,將來準能成你媳婦。"袁煥華摸了摸褲兜裏的存折,裏麵有三千塊,是他攢了兩年的加班費。"行,我供。"他咬了咬牙,感覺自己像在菜市場買了頭潛力股。
    阿梅畢業那天,穿著白襯衫藍裙子,像隻剛出籠的金絲雀。袁煥華帶她去鎮上的照相館,攝影師說:"情侶照得挨著點。"阿梅往旁邊挪了挪,袁煥華卻往她身邊擠,結果照片洗出來,他的肩膀把阿梅擠得快出畫了,像塊大燒餅夾著根牙簽。
    1994年結婚那晚,阿梅對著鏡子摘頭紗,袁煥華盯著她後頸的痣,像顆煮熟的紅豆。"以後我賺錢,你管賬。"他把存折塞進阿梅手裏,存折封皮上印著"勤勞致富"四個字,被他摸得發亮。阿梅翻了個白眼:"知道了,土老帽。"這話讓袁煥華想起廠裏的廣東老板,總叫他"北佬",但此刻他覺得,北佬就北佬,隻要老婆在身邊,比啥都強。
    婚後的日子像籠屜裏的包子,熱氣騰騰卻沒啥變化。袁煥華白天開摩的拉客,晚上做木工活,指甲縫裏永遠嵌著木屑。阿梅在村裏唱燈戲,塗著大紅色的口紅,跟吹嗩呐的小張打情罵俏。有次袁煥華去接她,看見小張的手搭在阿梅肩膀上,像隻賴著不走的蒼蠅。"你幹啥?"他攥緊摩托車把,排氣管噴出的熱氣烤得腳踝發燙。"哥,別這麽大火氣,我們鬧著玩呢。"小張笑嘻嘻地挪開手,阿梅卻白了袁煥華一眼:"死腦筋,不懂規矩。"
    女兒小雪出生那年,袁煥華在鎮上買了套房,98平米,首付攢了五年。他特意給丈母娘租了隔壁單元,想著方便照顧,結果丈母娘天天在他耳邊嘮叨:"阿梅這姑娘心野,你得看緊點。"他點頭,心裏卻想:自家老婆,能不緊嗎?
    阿梅愛打麻將,一坐就是一整天,桌上堆著瓜子殼和空礦泉水瓶。有次袁煥華下班回家,看見她把女兒丟在沙發上,自己在陽台打電話:"寶貝,今晚老地方見。"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笑聲,像破了洞的口琴。他捏緊手裏的包子,麵皮被捏得稀爛,露出裏麵的韭菜餡,像他此刻亂七八糟的心。
    2010年3月,阿梅突然提出離婚,袁煥華正在給客戶修衣櫃,錘子"咚"的一聲砸在手指上,血珠濺在木板上,像朵迷你的康乃馨。"為啥?"他舉著紅腫的手指,感覺比被老板罵還疼。"你不懂浪漫,跟你過沒意思。"阿梅塗著新做的美甲,粉色的甲油上貼著水鑽,比他工具箱裏的螺絲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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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婚後,袁煥華每天給阿梅送錢,像個準時打卡的快遞員。有天他看見阿梅和個男人手牽手逛街,那男人穿著花襯衫,頭發染成黃色,像根被啃過的玉米。"這是謝哥,比你懂我。"阿梅挽著男人的胳膊,手腕上戴著新的金鐲子,晃得袁煥華睜不開眼。他想起自己給阿梅買的銀鐲子,被她扔在抽屜裏,早氧化成黑色。
    5月6日那晚,阿梅帶著謝某找上門,香水味熏得袁煥華直打噴嚏。"我們要住你這兒,你睡沙發。"阿梅踢開腳邊的拖鞋,那是袁煥華去年買的情侶款,她的那雙早不知扔哪兒去了。謝某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皮鞋尖對著袁煥華,像把上了膛的槍。
    "還有,我要給謝哥生個娃,跟你姓,對外就說是你倆的。"阿梅往鏡子前一站,撥弄著頭發,"這樣我媽麵子上也好看。"袁煥華盯著鏡子裏的三人,自己像個多餘的擺件,擺在阿梅和謝某中間,滑稽得像幅三角畫。
    阿梅走進浴室的瞬間,袁煥華看見她後背的胎記,像片褪色的楓葉。16年前,他曾吻過這片胎記,說:"以後我就是你的靠山。"此刻,靠山成了凶手,手裏的菜刀比他鋸木頭的鋸子還亮。
    浴室裏的水蒸氣模糊了鏡麵,阿梅哼著鄧麗君的《甜蜜蜜》,水流聲掩蓋了袁煥華的腳步聲。菜刀落下的瞬間,她轉身,眼裏的驚恐比當年看見老鼠時還濃。"你瘋了?"血濺在瓷磚上,像她平時塗的指甲油顏色。"對,我瘋了。"袁煥華揮刀的手不停,想起這些年攢的錢、受的氣、戴的綠帽子,每一刀都砍在阿梅身上,也砍在過去的自己身上。
    拋屍路上,摩托車的大燈照亮了7號路樁,像根巨大的墓碑。袁煥華搬起水泥柱時,想起給女兒背書包的感覺,隻是這次,背上的重量讓他喘不過氣。長江的水很涼,他把紅被套扔進水裏,看著它像朵凋謝的花慢慢下沉,突然想哭——不是為阿梅,是為那個曾經以為能用錢買到愛的自己。
    庭審那天,小雪穿著校服,胸前的紅領巾歪歪扭扭,像道未愈的傷口。"爸爸不是壞人。"她站在法庭上,聲音比蚊子還小,"媽媽總罵他,說他是個隻會掙錢的傻子。"袁煥華看著女兒,想起她第一次叫爸爸時,自己高興得把摩托車開上了田埂。現在,田埂沒了,女兒也快沒了爸爸。
    300名村民的聯名信堆在法官桌上,紙頁間夾著野花,像撒了把星星。阿梅的母親也簽了名,指紋按在"懇請從輕"的字樣上,像蓋了個紅色的印章。"這孩子苦啊,"她對著鏡頭抹淚,"阿梅作孽,不該拖累他。"
    長江水依然悠悠流淌,岸邊的包子鋪飄來香味,袁煥華曾每天在這兒買兩個包子當早飯。如今,包子鋪還在,買包子的人卻要去坐牢了。他想起阿梅說過的話:"你就像塊包子,看著實在,吃著沒味。"現在,這塊包子沾了血,再也回不到蒸籠裏了。
    後記
    婚姻是口大蒸籠,有人蒸出了花卷,有人蒸成了饅頭。袁煥華以為用金錢和忍讓能守住愛情,卻忘了,愛情不是包子鋪,光有餡料沒麵皮,遲早會露餡。阿梅追求浪漫沒錯,錯在把浪漫當飯吃,最後撐死在欲望裏。
    這世上沒有天生的殺人犯,隻有被生活逼到死角的可憐人。袁煥華的菜刀砍斷的不止是阿梅的生命,更是無數個深夜裏,他對"家"的幻想。當村民們為他請願時,他們或許在想:如果生活能對老實人多一點寬容,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下次吃包子時,不妨多嚼幾下——你咬到的,可能不隻是餡料,還有生活的酸甜苦辣。畢竟,每個包子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故事裏,都藏著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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