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養生館裏的玫瑰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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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10月的溫州像塊沒擰幹的毛巾,連空氣都能攥出水來。阮明握著手機,指腹在撥號鍵上磨出紅印,第37次撥打妻子施紅豔的號碼,聽筒裏依舊是機械女聲:“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這位長途貨車司機的絡腮胡上掛著長途奔波的疲憊,鼻尖還沾著高速服務區的劣質泡麵味,此刻正對著派出所的接待台發愣,活像隻被掐了脖子的公鴨。
    “大哥,您說您老婆兩天沒上班?”年輕民警小吳轉著圓珠筆,筆記本上“工作狂”三個字被畫了三個圈,“她同事說她開了家養生館,您不知道?”阮明的臉騰地紅到耳根,手指絞著方向盤套——那是施紅豔去年繡的平安符,針腳歪歪扭扭像喝醉的螞蟻。“俺跑長途嘛,一個月在家待不了三天,她說在酒店上班忙……”聲音越來越小,像漏了氣的車胎。
    監控錄像成了第一塊拚圖。10月2日下午4點,施紅豔從酒店走出,被輛浙c牌照的寶馬接走,開車的是中年男子老黃,汽配城老板。“順路捎帶!”老黃在派出所拍著胸脯,金鏈子在鎖骨處晃出油膩的光,“她要去銀行取理財利息,跟俺老婆還是廣場舞搭子呢!”小吳憋著笑,看老黃掏出手機翻相冊,背景裏果然有倆大媽在跳《小蘋果》,施紅豔舉著熒光棒站c位。
    公交監控顯示,施紅豔在信河街飛鵬巷下車時,夕陽正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米色風衣下擺被風掀起,露出半截黑色絲襪——這是阮明記憶裏妻子最愛的穿搭,每次回家都要躲在浴室洗半小時,說“酒店味兒重”。而此刻,這條不足百米的巷子成了迷宮,監控裏她走進巷口,像滴墨水滲進宣紙,再沒出來。
    養生館的鐵門像道疤,橫在青石板路上。小吳踹了踹門,鐵鏽簌簌往下掉:“喲,洪老板這生意做得,比初戀還神秘。”開鎖師傅的工具剛插進鎖孔,門縫裏就鑽出股餿味,像壞掉的桂圓混著血腥,熏得人太陽穴突突跳。一樓接待廳的綠蘿蔫巴巴的,葉片上落著三層灰;二樓理療床的按摩油瓶還敞著口,精油在塑料布上凝成暗黃的斑;三樓的木門剛推開條縫,法醫老王就往後退半步,醫用口罩下的臉色比牆灰還白。
    屍體蜷縮在床腳,蓋著條印著小熊圖案的棉被,血漬從被角滲出來,在米黃色牆麵上畫出扭曲的地圖。施紅豔的右手還保持著抓握姿勢,指甲縫裏嵌著幾縷灰白色頭發——後來才知道,那是洪某枕頭上的落發。阮明蹲在門口,盯著妻子腳上的黑色高跟鞋,鞋跟斷了一隻,像隻折翼的蝴蝶。“她從來不讓俺碰這雙鞋,說380塊買的,比俺半個月工資還貴……”聲音突然哽住,像被人塞了團浸滿福爾馬林的棉花。
    洪某的逃亡路線像條打滿結的繩子。監控顯示,10月3日淩晨1點50分,他在巷口來回踱步,像隻熱鍋上的螞蟻,西裝外套反著穿,領口露出內裏的商標;早上8點31分,他拎著塑料袋衝出巷子,袋子裏露出半卷衛生紙,跑得比偷雞的黃鼠狼還狼狽。出租車司機後來回憶:“這人身上有股怪味,像過期的中藥湯,路上一直念叨‘完了完了’,我還以為他腎不好。”
    審訊室裏,洪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盯著桌麵上的監控截圖——施紅豔在銀行門口掏錢的樣子,陽光正好落在她無名指的銀戒上,那是阮明結婚時送的,300塊,刻著“生死相隨”。“她總說等孩子上初中就離婚,”洪某突然笑起來,笑聲像生鏽的鏈條,“我等了八年,從酒店小領班等到汽配城老板,給她買車、開養生館,結果她要5萬塊分手費,說‘老洪,你別耽誤我’。”
    回憶像開了閘的汙水。2007年的酒店後廚,施紅豔端著餐盤路過,圍裙帶子勾住他的炒菜勺,熱湯潑在她手背上,燙出雞蛋大的水泡。他連夜送燙傷膏,看見她宿舍牆上貼著阮明的貨車照片,邊角都卷了邊。“她說老公跑長途辛苦,要攢錢給孩子買學區房,”洪某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可我給她的錢,足夠買三套學區房了。”
    案發當天的細節在筆錄紙上慢慢展開。施紅豔走進養生館時,三樓的理療燈正發出曖昧的暖光,洪某剛泡好她最愛的金駿眉,茶杯是去年情人節送的,杯底刻著“永結同心”。“她開門見山,說‘老洪,我累了,給五萬塊,以後各走各的’。”洪某比劃著羊角錘的大小,錘頭包著防滑膠套,原本是給客人敲背用的,“我看見她手機屏保還是阮明的照片,穿著油膩的工作服,笑得像個傻帽……”
    羊角錘落下的瞬間,施紅豔正在數包裏的合同——那是她偷偷擬的分手協議,字跡工整得像小學生作業。第一下砸在眉骨上,血珠濺在“甲方:施紅豔”的名字上;第二下落在太陽穴,合同紙被血浸透,“乙方:洪某”的字樣變得模糊;第三下、第四下……洪某記不清砸了多少下,隻記得羊角錘的木柄硌得掌心發疼,像握著根燒紅的鐵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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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坐在地上抽煙,”洪某盯著審訊室的頂燈,燈光在他灰發上鍍了層銀,“煙灰掉在她風衣上,她最愛幹淨,以前看見我抽煙就要罵。我想,這下她再也罵不了了。”他突然笑出聲,又猛地捂住嘴,指縫間漏出抽泣,“我把她抱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就像以前她痛經時那樣……可她身子越來越冷,冷得我打哆嗦。”
    案件終結的那天,溫州下起了太陽雨。阮明在殯儀館外抽完第三根煙,煙頭按在“永結同心”的婚戒上,燙出個小坑。他終於知道,妻子每個月說“酒店加班”的夜晚,其實都在養生館給洪某熨燙西裝;那些所謂的“理財利息”,其實是洪某給的零花錢。“俺就像個傻子,”他對著梧桐樹喃喃自語,“跑了十年長途,以為給家裏拉回的是鋼筋水泥,其實是給別人的愛情搭了腳手架。”
    洪某在看守所畫了幅畫,畫麵上是2007年的酒店後廚,施紅豔穿著粉色圍裙,正轉身對他笑。他在畫角寫:“你的笑像溫州的梅雨,潮濕又漫長,可我寧願被淹死在這場雨裏。”管教民警看了直搖頭,把畫扔進垃圾桶,紙片在空中飄了會兒,像片凋零的玫瑰花瓣——畢竟在法律麵前,再浪漫的借口,也抵不過羊角錘上的斑斑血跡。
    飛鵬巷的養生館被查封那天,小吳路過巷口,看見牆上的監控探頭正對著鐵門。鏡頭裏,陽光在積灰的招牌上投下“紅顏養生館”四個字,“紅”字的燈牌早壞了,隻剩“顏養生館”四個筆畫,像道沒愈合的傷口。他突然想起洪某的供述,說給養生館取名時,特意拆了施紅豔名字裏的“紅”,“想著她的紅顏能永遠屬於我”。可他不知道,有些紅顏,就像巷口的梧桐葉,看似長久地停留在枝頭,實則早已在現實的秋風裏,飄向了不同的方向。
    這場持續八年的婚外情,最終定格在法醫報告的死亡時間裏:“30小時以上,頭部遭受17次鈍性打擊。”而在溫州的街頭巷尾,人們很快忘記了這個故事,隻有出租車司機們還會偶爾提起,那個雨天裏穿著米色風衣的女人,和那個反穿西裝、拎著衛生紙狂奔的男人——他們像兩滴不相容的墨水,在生活的宣紙上暈染出一片汙濁,最終被歲月的雨水,衝淡成檔案袋裏幾頁泛黃的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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