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荒野裏的口紅與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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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某盯著麻將桌上那顆閃著光的水鑽,以為是哪家富婆掉的碎鑽。指甲蓋大小的水鑽嵌在三萬餅的縫隙裏,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像極了物流公司倉庫裏那些永遠數不清的螺絲釘。他剛想伸手去撿,就被塗著玫紅色指甲油的手拍開——手的主人是坐在他下家的老阿姨,卷發上別著亮片發卡,緊身牛仔褲把腰腹的贅肉勒成米其林輪胎狀。
“小哥哥手氣不錯嘛。”老阿姨咧開嘴笑,口紅沾在假牙上,像塊融化的草莓冰沙,“昨兒我在跳廣場舞,隔壁王姐的兒子說現在年輕人都流行叫‘小哥哥’,是不是呀?”她伸手摸彭某的手腕,鐲子上的假翡翠珠子硌得他生疼,“妹妹我姓芳,芳草的芳,你呢?”
“彭...彭建軍。”彭某往後縮了縮,聞到她身上混合著廉價香水和花露水的味道。麻將館裏的吊扇吱呀作響,把她的卷發吹得飄起來,露出後頸上的頸紋,像曬幹的河溝。他想起自己48歲生日那天,老婆在電話裏罵他“搬運工幹一輩子也沒出息”,現在卻被個塗著死亡芭比粉的老阿姨叫“小哥哥”,荒誕感像胃脹一樣湧上來。
三天後,阿芳在肯德基請他吃漢堡。她穿著亮片衛衣,戴著粉色美瞳,睫毛膏結塊得像蒼蠅腿,咬漢堡時假牙差點掉出來。“建軍啊,”她用吸管戳著可樂裏的冰塊,“我有個姐妹在貴陽開金礦,正缺靠譜的人管倉庫,月薪八千,包吃包住。”冰塊“哢嚓”一聲裂開,彭某看見她指甲縫裏的紅油,想起她昨天在麻將館摸過的紅中,突然覺得這漢堡不香了。
“真的假的?”他捏著薯條,油漬在指腹上暈開,“我小學沒畢業,能行?”阿芳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上的水鑽刮過他的老繭:“妹妹我看人最準,你這手一看就是抓錢的手!這樣,明兒咱先去天門找我閨蜜,她開車送咱們去貴陽,路上你倆先認識認識。”她的美瞳滑片了,一隻眼睛盯著天花板,一隻眼睛盯著他的喉結,看得他渾身發毛。
出發那天早上,阿芳穿著緊身皮褲出現在十字溝巷口,腰上別著個粉色腰包,像隨時要去跳廣場舞。“走啦小哥哥,”她晃了晃手裏的老年機,“我跟金礦老板說好了,你去了直接當組長。”彭某背著蛇皮袋,裏麵裝著兩套換洗衣物和一雙勞保鞋,想起臨辭職時跟組長說的“老子要去當管理層”,突然有點心虛。
大巴在朱湖小學停下時,阿芳捂著胸口直喘氣:“哎喲,暈車了,咱去河邊透透氣。”她的皮褲卡在胯部,走路時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彭某跟在後麵,看見她後頸的白發根,突然想起自己母親去世前也是這樣,染發劑蓋不住的歲月痕跡。河堤邊的蘆葦蕩裏飄來牛糞味,幾隻蒼蠅在眼前亂飛,他伸手去趕,卻看見阿芳坐在土坡上,從腰包裏掏出小鏡子補口紅。
“其實吧...”阿芳突然開口,口紅抹出唇線,像嘴角淌了血,“貴陽那事兒是我編的。”彭某以為自己聽錯了,風卷著蘆葦葉打在他臉上,癢得難受。“我就喜歡你這樣壯實的,”她歪著頭笑,假發斜了半邊,露出斑禿的頭皮,“跟我回武漢吧,我養你。”
時間在牛糞的臭味裏凝固。彭某想起老婆走時說的“你就跟你的破鐵鍬過一輩子吧”,想起兒子考上職高時他拿不出的學費,想起阿芳這幾天請他吃的肯德基、買的新t恤——原來都是誘餌,釣他這條沒見過世麵的土鯽魚。血衝上腦門的瞬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別人嘴裏冒出來:“你耍我?”
阿芳想站起來,皮褲卡在腿彎處動彈不得。彭某上前一步,看見她美瞳徹底滑到眼角,露出渾濁的眼白,突然覺得惡心。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感覺像掐著塊發餿的麵團,軟塌塌的沒力氣。阿芳的手在空中亂揮,抓掉了他的工牌,指甲劃過他的手背,卻連道血痕都沒留下。
“救命啊!”她的尖叫驚飛了蘆葦叢裏的水鳥,彭某看見遠處魚塘邊有個放牛的老頭在脫褲子,趕緊鬆手。阿芳趁機去摸腰包裏的手機,卻掏出一支口紅摔在地上。彭某撿起腳邊的木棒,想起在物流公司搬貨時砸開木箱的場景,揮下去的瞬間,聽見“哢嚓”一聲——不是頭骨裂開,而是木棒斷成兩截。
阿芳躺在地上抽搐,假發掉在一邊,露出參差不齊的白發。彭某喘著粗氣,看見她皮褲上的拉鏈崩開了,露出粉色的內褲邊,突然覺得這場麵荒誕得像喜劇電影。他解下鞋帶,繞在她脖子上,用力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鼓點一樣震得耳膜發疼。蒼蠅圍過來,停在她嘴角的口紅上,他想起肯德基的番茄醬,也是這樣黏糊糊的。
完事之後,彭某坐在河堤上抽煙。阿芳的屍體像件被扔掉的舊衣服,趴在泥土裏,腰包裏的老年機還在震動,屏幕上跳著“廣場舞姐妹團”的來電。他摸出她的錢包,裏麵有三張皺巴巴的百元大鈔,和一張泛黃的離婚證,照片上的男人跟他有點像,都是濃眉大眼的樸實相。
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聲。彭某把鞋帶扔進蘆葦蕩,想起阿芳第一次叫他“小哥哥”時,他心裏湧起的那點微妙的虛榮感。現在這點虛榮已經變成腳底的泥,混著牛糞和血跡,怎麽擦都擦不掉。他站起身,看見放牛的老頭提著褲子往這邊跑,臉上的表情比他拉的牛糞還精彩。
“警察同誌,”老頭的諾基亞手機在手裏晃,“我剛才脫褲子撒尿,就看見一個男的在這兒擺弄屍體,那場麵,比《鄉村愛情》還刺激!”彭某低頭看自己的鞋,鞋尖沾著阿芳的口紅,玫紅色,像朵開在荒野裏的惡之花。他突然笑了,笑聲驚得水鳥再次飛起,翅膀撲棱棱的聲音裏,他聽見自己說:“早知道,還不如多吃幾頓她請的肯德基。”
審訊室的燈光慘白,彭某盯著桌上的口紅,想起阿芳補妝時的樣子。“為什麽殺她?”警察敲了敲桌子。他摸了摸褲兜裏的離婚證,說:“她說要養我,可我看見她的假發掉了,突然就不想被她養了。”窗外傳來廣場舞的音樂聲,是《最炫民族風》,他想起阿芳扭腰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那支沒用完的口紅——畢竟,它跟著主人演過那麽多荒誕的戲,最後卻爛在荒野裏,連個像樣的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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