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電流有些嘈雜，我以為是信號不好，拉著林伊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又喚了兩聲薛叔。這時，薛叔才緩緩開口：
    “小念，你回來了？”
    “您是怎麽知道的？”
    “小淩的那個朋友剛剛給我打了電話，話裏話外對你頗有微詞，還說你來了家裏，搞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我有些不信，所以打電話問問你。”
    我微微皺眉，歎道：
    “薛叔，您今天有時間嗎？”
    “嗯，有時間，畢竟你阿姨剛去世，所以......”
    “我想請您吃個飯，另外和您聊點事情，您方便嗎？”
    “好，正好我也有些話想跟你說，你定好地方發給我吧。”
    “好的，薛叔，待會兒見。”
    掛了電話，和林伊一起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廳，並且把約定的時間和包間的位置發給了薛叔。薛叔在微信上寫了個好字，再無他話。
    距離晚上約定的時間尚早，我和林伊決定先回家放行李。這次來的匆忙，林伊也沒帶多少東西，我的很多衣服家裏都有，所以一個行李箱就夠用了。
    我們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回到了家裏，老爹老媽看到我倆的時候頗為詫異，老媽倒是熱情地幫著林伊將次臥收拾出來，老爹則是拉著我在沙發上聊了起來：
    “賈念，你和小林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出什麽事了嗎？”
    麵對老爹的疑問，我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說。見我猶猶豫豫的樣子，老爹眉頭微皺，喝了口茶水，倒也不催我，靜靜地等待著。
    半晌，林伊和老媽那邊也收拾好了，兩個人說說笑笑來到客廳，見我和老爹沉默的樣子，老媽笑道：
    “我說你們爺倆兒這又是怎麽了？玩呢？”
    老爹斜著眼睛白了老媽一眼，道：
    “你兒子估計又闖禍了，不然怎麽這會兒就回來了？”
    老媽表情淡了幾分，若有若無地看了眼林伊，對著我問道：
    “兒子啊，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和小林今天回來，可不是簡單地來看看我們吧？”
    “那個，老媽，薛姨的葬禮......”
    說到這兒，老媽的表情暗了下來，老爹也歎了口氣。老媽坐在我的身邊，拉著我的手，語氣悲戚戚地說道：
    “金愛這輩子真是受了苦了，年輕的時候跟著老薛吃苦，後來又得了病，翻來覆去地被這個病折騰，如今......哎......”老媽說著，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淚，哽咽道，“前段日子她還跟我說，想等到......等到你倆結了婚，她還想吃一頓你們的喜酒呢，誰曾想，造化弄人啊，她這一撒手人寰，也算是從病痛中解脫了吧......”
    我悲從中來，和老媽的手合到了一起，長歎了口氣，寬慰道：
    “生老病死，禍福旦夕，老媽，您......也看開點吧。”
    老媽搖頭，擠出一個笑容對著林伊說道：
    “小林，不好意思啊，讓你看笑話了......”
    “阿姨，您說的哪裏話。我知道，薛主任一家和您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又怎能不讓人心痛呢？”
    “謝謝你的理解，小林。不過，你和賈念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事嗎？如果是為了金愛的後事，她娘家人已經在幫著辦理了，所以......”
    我和林伊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良久，我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道：
    “老爹老媽，很多事情現在我和林伊還沒有想好怎麽和您們說，但是您們放心，不是我和林伊的事情，而是和薛叔還有薛淩有關係。待會兒我和林伊會請薛叔一起吃個飯，等我們回來再決定是否告訴您們吧。”
    “這......”老媽沒了主意，眼睛看向了老爹。老爹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才抬頭看向林伊，悠悠開口道：
    “小林，之前我沒有注意，現在我看到了你手上的戒指，是賈念送給你的嗎？”
    “是的，叔叔，賈念......已經向我求過婚了，我也答應他了。”
    “所以，你已經決定要當我們賈家的兒媳婦兒了，對嗎？”
    “嗯，叔叔。”
    “好，既然如此，我想我們也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很多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我也不願意插嘴，顯得沒分寸。不過，你也原諒我老頭子多問一句。”
    “您請說。”
    “王部長，也就是你母親，和老薛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誤會？”林伊挑了挑眉，雙手交叉在一起，小聲說道，“叔叔，您所說的誤會，是指哪方麵呢？”
    “也就是說，確實有些‘誤會’，隻是你不確定我問的是哪一件，對嗎？”
    老爹的目光有些淩厲，林伊則是眯了眯眼睛，笑道：
    “叔叔，您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嗎？”
    “聽到了一些，想和你確認一下。”
    “明白了。不過，叔叔，我想問您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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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
    “您相信因果嗎？”
    老爹明顯愣了一下，很快，他就像明白了什麽似的苦笑一聲，緩緩靠在了沙發上，手裏緊緊攥著茶杯，若有所思道：
    “小林，你很聰明，也很有智慧，我不得不承認，賈念如果真能娶你，是這小子幾世修來的福分......因果，很多人來說確實是個偽命題。大部分人都是平淡的一生，又有誰能真的體會所謂的因果呢？可是，我和老薛當初在這裏認識的時候，不也是這大部分人中的一份子嗎？那個時候的我們一無所有，可是時代的紅利總會眷顧敢於放手一搏的人。於是，我和他分別走向了不同的道路。這麽多年過去，或許是性格不同，或許是處事風格不同，雖然我比他大些，卻也止步企業，他卻一路高升，如今也是達到了大部分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我靜靜地聽著老爹講述他和薛叔的往事，隱隱中明白了老爹的目的。或許，比起我們，他早就知道了薛叔的一些事情，更何況，他們是朋友，是交往了三十年的朋友。如今，林伊的一句因果，想必是勾起了老爹藏在心裏的往事，甚至是他一生都不願說出口的秘密......
    老爹歎了口氣，眼睛裏有些渾濁，歲月在他的臉上寫滿了風霜。他就這樣安靜了下來，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在麵對我和林伊的時候無從開口，隻是看向了窗外，看向了老家這麽多年都不曾變過的風景。
    我是他的兒子，可是這麽多年了，我卻對他知之甚少，他的過去，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與薛叔的一切......我隻知道他的嚴厲，他的古板，也知道他的清高，他的固執。
    我仍在斟酌著老爹的話，老爹已經收回了目光，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道：
    “老薛啊，這官兒要多大才是個頭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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