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味道與她的香一起發酵了這一場離別前的預告。她的吻有些涼，不如她唇色般紅豔。
    等她凱旋歸來嗎？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有些諷刺，一個名為女兒的人，回北京的目的是親手促成名為母親的人的死亡。如果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場人倫的敗壞，可是，中國又有多少事壞在了所謂的那些“外人”的嘴裏呢？不身在局中的人永遠可以捧著聖賢書對別人指手畫腳，畢竟，他們隻需要看，而當事人要做的就多了。
    所以，我認同她的用詞，正如我認同她的一切，哪怕那些她不曾袒露於陽光下的陰暗與扭曲……
    她是一個美麗的瘋子 ，我是一個愛瘋子的傻子……
    好迷惑的想法，我不禁嘲笑起了我自己。緊接著，我露出一個微笑，手指滑過她細膩的下頜，摸到一絲雨的痕跡，無厘頭地問了句：
    “冷嗎？”
    她愣了一瞬，回道：
    “還好。”
    “什麽時候走？”
    “明天吧，今晚……我想陪你。”
    “那我們回去吧。”
    “回哪裏？”
    我不解：
    “回家啊。”
    “念……”她欲言又止。
    我看著她的眸子，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她的吐息急促了幾分。於是我懂了，懂了那句陪我。
    我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任由路人的眼光打量著我們，貼近了她的耳朵：
    “我知道了，你想……”
    她的手搭在我的胸口向前推了推，然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豎在我的麵前，笑道：
    “知道了，就去訂，別說出來。”
    “你也會害羞嗎？”
    “我為什麽害羞？我隻是希望你懂得留白，你是學過畫畫的，應該比我懂，對嗎？”
    “你不怕明天回不去嗎？”
    “你有這個能耐嗎？”
    她挑釁般對著我拋了個媚眼兒，我有些火大，更有些蠢蠢欲動。隻是，這雨好像怎麽都不願停，於是順著雨聲，一滴滴敲打在我心底的苦悶上，讓我那份不安分的躁動也冷靜了許多。
    深吸了口氣，我拿出手機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我還是先訂吧。”
    “好。”
    附近的酒店很多，我找了一家星級酒店然後訂了一間套房，又在微信上和老爹老媽說了一聲，他們也隻是簡單囑咐了兩句注意做好保護措施，就再沒說什麽。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無奈於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們從來不做保護措施……我要百分百的她，正如她要百分百的我……
    收了手機，我對著林伊說道：
    “走吧，林姑娘，該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我說了會好好陪你，就不會食言，你不用提醒我。”
    我笑了笑，拉著她走到路邊準備打車：
    “那，待會兒要喝點什麽嘛？”
    “當然啊，你想喝什麽？”
    “可樂。”
    “行了，閉嘴吧，我來安排吧。”
    ……
    自從那次我們從依連辭職後，我們好像再沒有如今天一般麵臨未知的離別。我不知道我要老家待多久，不知道林伊回去又要多久。
    二十三層套房的落地窗前，我和林伊分坐在圓桌的兩端。兩瓶紅酒擺在我與她之間，還有商家贈送的兩隻杯子，一隻醒酒器。
    我好像不曾在老家的夜晚深處這麽高的位置過，向著窗外看去，雨幕中的燈火有些朦朧，若不是窗上分明可辨的雨滴托著長長的水線，我幾乎以為窗外的一切都是夢幻中的景象。
    醒好的紅酒開始散發獨特的香味，林伊為彼此倒了一些，然後和我輕輕碰杯，笑道：
    “賈念，現在的場景有一點點像我第一次和你單獨吃飯的那天。”
    “是嗎？我倒不覺得。”
    “不都是紅酒嗎？”
    “那天在餐廳，今天在酒店。你說能一樣嗎？”
    林伊抿著嘴笑了起來，然後淺嚐了一口紅酒：
    “分這麽清幹什麽呢？無論怎麽說，當時是你和我，現在也是你和我，不好嗎？”
    紅酒的味道很好，隻是我品不出所以然來。我咂吧了下嘴，單手撐在下巴上，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我說不上此刻的心情，有離別前的傷感，有世事無常的無奈，有未來昏昏不可知的迷茫。當這段時間所有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在這個雨夜翻湧，我終究做不到“有情飲水飽”，這份“飽”不僅僅是所謂的物質方麵，更多的是精神方麵。
    愛情是情感的一部分，可是那些情感裏也不可能隻有愛情。當白天的衝動與激情隨著漫天的雨水散去，那些不得不想的現實問題便擺在了我的麵前。
    因為我終於發現，此時此刻與那個時候是一樣的，是我和她；卻也完全不一樣，因為那個時候我擁有的遠比現在多得多……
    很久，林伊的酒杯空了，我的酒杯還剩下不少。這樣的差異也讓林伊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她的笑容淡了些，給自己的酒杯裏添上了些紅酒，悠悠開口：
    “為什麽沉默？”
    “林伊，實際上，我有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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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你也是時候迷茫了。”
    “為什麽這麽說？”
    她笑了笑，一口飲盡杯中酒，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她的心事很重，比我還重。半晌，她說道：
    “因為你失去了很多，所以你迷茫了。”
    “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怪你。”
    “我知道，可是人的感情是複雜的，你不會怪我，不代表你對我的愛不會。”
    我再次沉默，喝掉這杯酒，自顧自倒滿，然後看向林伊，替她擦去嘴角殘留的酒液：
    “林伊，我們常說愛情的果實是‘有了你，我就擁有了一切’，可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當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離我遠去，我不知道這樣的愛情是否稱得上讓人滿足還是唏噓。”
    “其實我理解你的意思。”林伊扭過頭去，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眼眸愈發深沉，“其實你和我不同。曾經的你和我一樣孤獨，可是我們之間的孤獨有著本質的區別。
    你孤獨的是心靈，卻不是狀態，因為你身邊總會有誠心實意的人陪伴你的成長。父母，朋友，紅顏……於是，你那顆孤獨的心隻需要考慮‘孤獨’本身，便足夠你成為憂鬱的浪子，然後在孤高的夜晚吸引滿身是刺的荊棘……
    而我，便是那顆荊棘。我的孤獨中，有心靈，更有狀態。從一開始，我便是一個人，就算有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可是我們這些所謂的朋友，若是沒有那些光鮮亮麗與富麗堂皇，恐怕也隻會是芸芸普交罷了……所以，當荊棘愛上浪子，擁抱的那一刻，刺就留在了浪子的身上，讓他渾身是血……”
    終於，她紅了眼眶，卻笑著說：
    “賈念，是否拔去那些刺，你的傷口就可以愈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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